第36章

新欢旧爱 60_03 2871 字 8个月前

“你这几天都没有来医院,以后调休补假要补死了。”文诸理笑着讲起来。

“没办法,大哥回来了。他很少回来,家父便让我回去聚一聚。总会补完的。”

“我记得你大哥是军官?”

“是呀,所以难得见到。”他讲这句话时毫无遗憾之情,于是又补了一句:“现在这样的时局,他很不容易……”

“我可以理解你,国难当头。”她叹了一口气讲到:“匹夫有责啊。”她决定讲出来,让他知道自己是这样的富有责任,这样的思想先进。“匹夫有责啊……我这次不去香港,其实想去大后方。”

“恩?”鸣柳驻了脚步,他立在原地看她。她很满意他这样的反应。

“你吓到了?”她又开起玩笑来,坚决不愿严肃到底,怕失了英式的淡漠。她所有惊天地泣鬼神的壮举,都应该用一种毫不在意的口气讲出来。

“唉……这很危险,你一个女人……”鸣柳这是真心话,然而话讲一半,便又换了话头“我尊重你的选择。”他怕她因为自己一句话留下来,于是格外郑重,格外不留感情。

“谢谢你。”她倒是笑的坦荡荡。这个时候,似乎谁也不该再提起香港的事情。她看到路口拐角有糖炒栗子的摊子。于是有些难为情讲到:“这个时候栗子都是陈的,不过还是挺想吃,你等等我。”

她踩着高跟鞋噔噔的跑去买栗子,卷发一甩一甩,很有少女的天真。鸣柳有些无奈的看着她,心想她还是个天真小姐,去后方恐怕要水土不服许久。

这是夏季最热的时候,但并不让人觉得心浮气躁,他们彼此都很平静,因为已经对未来做好了打算。这座城市也在此时变得平和起来,电车叮叮的驶过去,自行车铃也俏皮。银行的职员下班顺便买了菜,还有人在鸣柳等过的报亭挂电话。大概是打给女朋友,约她去电影院。鸣柳身边有车开过过去,开到前头便渐渐慢了下来,车窗缓缓摇下,似乎是想问路,鸣柳不太在意,依旧沉静在周遭的烟火气息中。突然响起一阵轻微的“噗”声,周围的声音瞬间极静,鸣柳猝不及防抬起头,便疯狂的奔向了文诸理。世上的一切退的干干净净,他心里再也没有大哥和香港,只是简单的想着:“她一个女人,怎么能躺在血地里……她这么讲究,这么能躺在血地里……”他突然想到去年冬天,她依然穿了一双玻璃丝袜,上午裹在腿上,中午似乎被挂了一下,于是整个下午都没有再穿丝袜。那天下了雪,她哆哆嗦嗦的跑出去买了一个菠菜包子。包子包在报纸里,报纸的油墨印在包子上,是赫然的“城东绢纺厂大火”她开玩笑说真想身临其境,去那里烤烤火。她是真正的美丽冻人。她还有万紫千红的旗袍,总有不一样的胸针别在胸口,总有不一样的高跟鞋和手提包……她这么爱漂亮,怎么去大后方,怎么能躺在血地里!鸣柳一边跑一边脱下西装,想把文诸理包到西装里抱起来。他大概还喊了话,让人叫医生,叫巡捕。他已经全然忘记自己就是医生了。

那辆车依旧在往前开,窗口伸出的枪对准了鸣柳,想要杀人灭口。车突然被路上大坑震了一下,子弹侧着鸣柳的耳尖飞过。杀手大概是怕引来印度巡警,于是放弃灭口开车走了。车上没有牌照,车里人没有露面,所有的行人都怕流弹,于是匆忙逃开。谁也不知道谁在路上行了凶。

鸣柳俯身给文诸理披上西装,耳间的血落到她的身上,瞬间就在她的月白塔夫绸上化开。仿佛就血而画的桃花扇上,终于开出了有情人的艳艳桃花。

五、各有所想

1937年的7月14日的医院门口,文诸理被一颗暗地里的子弹要了性命。她从穿着对襟螺纹绸的文五小姐,到变成矜持冷漠的文大夫,也不过短短几年的光景。好像是许多事情还未开始,就戛然而止了。

枪声响起后,所有人都仓皇离去,像是电影里的情节,有一种事先导演好的默契。只有鸣柳跪在她的身旁,脱下自己的西装披在她的身上。十五分钟后,鸣柳被带去了巡捕房。他的审问与调查格外简单,只是一问一答的做了笔供。英国人处理中国人的事情,是一种看戏剧的态度,一番唏嘘,却又置身事外。鸣柳被带去临时看管所,等着与文诸理有关之人录一遍口供后释放。

巡捕房少有他这样的体面少爷进来,印度警察看他的眼光格外唏嘘,笑着问他是为了哪朵玫瑰,又是与谁做了决斗。鸣柳看着水门汀的墙面一言不发,他把墙上的一片水印当成了血渍,顾自的描绘出诸理的尸身。半个小时后,鸣柳又被带回了审讯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