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扯住我的衣角,怯怯地道:"你不和我回铁脚帮吗?"小妮子被我失控的状态吓得不轻,冷静之后的我心中充满愧疚,于是我蹲下身子用最温柔的声音道:"明珠听话,先去那个丑叔叔家住几天。我过些日子再来接你。"一干黑篷卫脸色大变,敢当面把丑字用在余皮身上的人都见了阎王,所以他们认为主子会立马下令诛杀眼前这个口出不逊的狂徒,谁知余皮抽了抽嘴角便再无其他反应,黑篷卫们惊奇不已,眼中我的形象蓦地高大起来。
明珠用余光瞄过余皮,小脸愁成了苦瓜。我不等她说话便起身道:"天生天德。"二人齐声道:"弟子在。"我摸着明珠脑袋道:"阎姑娘是你们的三师妹,从现在开始,她的安危由你二人照料,若有差池,为师严惩不殆。"二人一齐应了,我不顾明珠轻微的反抗将她推了过去,明珠还想回来,却被天德拉住了,阎大小姐泪眼婆娑地望着我,我狠心扭过脑袋,正好迎上师兄的目光。"师弟此去可有危险?"我拍拍师兄的肩膀,道:"师兄放心,我自会小心行事。"我顿了顿又对余皮道:"你花花肠子多,现下又有青霄、武夷、清凉寺三派顶尖的青年高手相助,可别跟我说还不是魔教对手。"
整个正教都已败下阵来,别说青年高手,便是老中青三代齐上都不成,这一番激励之言萎实苍白无力。余皮看看沉默不语的邵元音、面色灰败的戴真言以及大大咧咧的周正,回答的话语居然是:"的确尚有转机。"
局面挫败至斯,余皮轻言淡语不见颓唐。存心安慰也好,狂妄自大也罢,那一刻,我被感动了。我用力揉了揉眼睛,然后握着余皮的手良久不语,末了才沉重地道:"好,我去寻人,余少自己保重。"
安排妥当,理应动身,不过最大的问题仍然存在:关键人物---南宫小艺下落不明。我在原地兜了个圈,最终在面朝东南时停了下来,男人的直觉在隐隐作痛,我有理由相信南宫小艺位于这个方向。我一跺脚身子便要箭射而出,却蓦地感到胳膊一紧。"少侠去哪?南宫姑娘现下身处吉妙庵,应该走那边。"余皮指着一个相反的方向,同时露出满脸奇色。
这厮说话总是先藏一半,故意看人笑话不成?先前的感动化为乌有,我满腔不快急欲发泄,若非知道此人从小生活环境特殊,如不养成处处留一手的习惯恐怕活不到今日,我早将他的面目揍得更加触目惊心。"吉妙庵···莫非南宫小艺出家啦?"我忍气吞声地发问,余皮若有所思地盯着我,然后高深莫测地道:"少侠去了便知。"
都这时候了还藏着掖着干嘛?余皮不说,我就赌气似的没追问,不过等到心情平静我总算想明白了一件事:不论南宫小艺出家与否,藏身清净之地都表明她无意江湖纷争,这么个隐居之人却被余皮一口说出所在,只能说明盐帮早已开始防备魔教,若真万不得已,姓余的铁定会对南宫小艺出手,以余皮的品行手段,南宫小艺再聪明也要吃大亏。余帮主知道我和南宫小艺有旧交,却依然把寻人的任务交与我,说不定也是不想南宫小艺太过难堪,可如此说来余皮竟还是个好人?不不不,这个论断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
······
从前有个谷叫狗熊谷,余皮的原话是:谷里有个庵叫吉妙庵。可实际的情况是:狗熊谷中的村民根本不知道谷里有这么个东西。给我指路的村长年过花甲,整个人散发着古道热肠的气息,对我这个外来者展现了极大的热情,言辞凿凿地表明绝无吉妙庵这个东西,我对余皮的信心不由得一阵动摇,不过人既然已经来了,总不能就这么灰溜溜地回去,说什么也得进谷一观。
我想得简单,村长却不放行,他拽着我唠唠叨叨地拉家常,重点集中在天气雨水和谷物生长,虽然我心急如焚,硬是没找到插话的缺口。老村长聊完了春夏秋冬终于话锋一转:"俺们村偏得很嘛,青犊子来做啥子嘛?"我好不容易抓住对方破绽,忙不迭地道:"小生是来踏青的。"老者笑得眯起眼:"狗熊谷俺们看惯了,也不知道好不好看嘛,就是你们这些外来的喜欢。十几年没人来,一来就来一波的嘛。"
我双眼射出耀眼的精光,问道:"老丈是说在下并非到此的第一个外人?"村长揉着额头道:"好几年前,时间俺也记不清啦,从外面来了好些人,穿得奇奇怪怪,说不准是打哪儿来的。俺以为他们走走看看也就是了,结果居然没见出来,那肯定是在谷深处住了下来。狗熊谷就俺们村附近能种东西,到里头做啥子嘛,怪得很嘛。"
好得很嘛,人果然在这里。若是黑眼安插据点,谷中焉能留有活口?若是南宫小艺避世隐居,以她的性格大概不会将村人灭口。问明"怪人们"消失的方位,我以肚痛为由别过村长,临走时老村长如此评价:"青犊子乖得很,回来还找老人家说话啊。"我逃命似的向荒凉僻静的狗熊谷腹地窜去,打定主意回来时需记得绕过这片凶煞之地。
这狗熊谷说小不小,说大,还真有点大,虽然村长因为终日无聊对新鲜事物保持着强烈的好奇,但也仅限远远观望并没有深入尾随的胆气,所以对于村长指明的方位我个人持保留态度。我怀着忐忑的心情走在不确定的路上,此时日头正旺,不安的心情被温度数倍地膨胀。"唉。"我叹了口气,挥剑斩断了阻拦的枝桠。归尘不满被我大材小用,刃口都不如以往锋利了。倒下的枯枝后是无趣的大片杂草,我颇有些望草兴叹,情绪意料中的更加低落,心底竟产生了不如归去的颓废念头。须知不前便是回,回便有个健谈的老人等着我,光是想想都让我打了个冷颤,于是我无奈地踏上一步,也就在这一步之后我开始浑身发抖,好像突发癫痫。
不,我并没有踏在什么野兽的粪便上,我只是发觉脚下触感平整,若是无人,荒野何来平整路面?
狂喜涌入心头,我俯身拔开脚下杂草,然后,我看见了路。没错,是路,是一条隐约羞涩的野径,是有人活动的直接证明,目光随着小径延伸,可惜很快就被莫名植株挡住了。稍作沉呤我飞身上树,用选择性的目光打量身下,果然发现蹊跷。此处杂草丛生不假,但其间泾渭分明,大部分的地方植株幽深难以辨东西,剩下的部位浅草初成堪堪没了马蹄,长势稍弱之处形如长条,仿佛蚯蚓般弯曲蔓延,俯视之下一目了然。我心中雪亮:杂草经人踩踏,自然有的茂盛有的稀疏,换而言之,草木不旺的地方便是我要找的路了。
我想大笑数声,但用于长笑的气息刚开始孕酿便胎死腹中了,因为我发觉眼前的“路”十分古怪,过于曲折暂且不提,好几处回环往复竟还圈成了圆。"道路旦求方便短捷,这开路的是喝醉了吗,天底下哪有这般做法?除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