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儿这一嗓子不要紧,我惊得脚底发软,蹬得瓦片“哗啦”一响。我有点想哭:这样都能被人发现!要是现在又被师妹看见,传出去后大家会怎么说?
大魔头王云木男扮女装意图不轨,是卑鄙邪恶催动的狡诈行径,还是丧心病狂衍生的丑陋欲望?
我相信石呆子定会图文并茂地大书特书。
或许今天老天对我格外温柔,便在我脚下发出声响时,师妹亦是失声惊呼:“你说什么?”“真的真的,唐门、清凉寺、栖霞派的门徒及首脑被人在脸上写了字,一人一个,连起来读便是‘鬼木使大驾光临,尔等乖乖受死。’”云瑶神色凝重:“被生人在脸上涂抹,各派高手竟无一惊觉?”玉儿也是满脸的不可思议:“若不是有个唐门的后生半夜解手发现异状,恐怕各大门派的高手们直会睡到天光大亮。下手的人武功又邪又高,还自报家门,狂傲得可以,一定是那厮!”云瑶微一沉吟:“眼见为实,你带我去看看。”
玉儿“嗯”了声,随后便闻衣袂破空声响起,两人倏忽间就去得远了。
二人离开,我定下神来,稍一琢磨,便有答案:自己现在哪敢做出格的事,百分百有人冒充。正教不会如此无聊,那便是魔教了,不过此次魔门出手好像轻了些,若真起了杀心,这些个英雄好汉一个都活不成。
虽然想不清楚,我也知道不能逗留,趁着月色正浓,我偷偷溜回了武友精舍。不远处已传来杂乱的人声,多半就是梦里惊起的白道群雄了,倒是铁脚帮这块儿鼾声依旧,连频率都不稍变,肯定啥事没有。朝窗缝里望了望,明珠在床上摊成一个“大”字,脸上干干净净,我完全安了心,索性在门外山坳盘膝坐下,眼观鼻鼻观心,静静等待天明。
“九华英雄会”是白道人士对本次盛会的官方叫法,虽然不乏自我贴金的意味,但以往大会的名字只有比这更张狂,论称号,九华英雄会实属平常;论人数——顶多中等偏上;论质量——比之战时相去甚远;论堪舆风水——据传上古时期曾在昆仑之巅办过一场,那可是华夏的龙脉发祥地,九华山再是钟灵神秀也是比不过的。那次武林大会被后人称为“坐地问天论道正法群英会盟”,且不提有幸参与的古代大侠们都被冻了个七荤八素,这个名字倒的确是我所知的最不可一世的名字了。总而言之,九华英雄会平平无奇,百晓生只会浅浅地一笔带过,可昨夜过后,它无疑担当得起“有史以来最丢脸的武林大会”的称号。别的不提,清凉寺和唐门可是常任主办帮派,居然不声不响地被武林头号通缉犯画花了脸,丢的可不光是门派的脸,连带整个白道都被打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正教中人始终沉浸在战胜方的优越感中,此番受辱,仿佛被自家养的狗狠狠咬了口,如何不怒极攻心?所以原定午时开幕的大会生生被拖到了申时,主办帮派利用这段时间来遮丑、吵架、相互指责,当然还有全力排查贼人。为示公正,白道特意采用了交叉排检的方式,即让别的主办方来检查自己的“下属”帮派,不可谓不秉公无私,可如此捣腾,着实苦了一干中小门派——要知道各大门派表面亲如兄弟,暗地里不知多少勾心斗角,此番得了机会盘问“敌方势力”,还不趁机百般刁难?
武友精舍鸡飞狗跳,我就无所谓,自己正怕在熟人面前露马脚,这下换了审讯官,真是百利无害,况且来问话的唐门代表刚到门口便一阵干呕,稍一打听入住人士,黑着脸掉头便走。那人心思我懂:魔教再是无所不用,也不会堕落到与丐帮为伍,就算为了打压青霄下属,这伙人早已身处江湖底层,打不打压无甚分别,进屋反而辱没自己身份。
唐门代表匆匆离去,我站在角落忍俊不禁,忽听有人道:“你怎么不在屋里睡觉,躲在这里傻笑个啥?”明珠的头发张牙舞爪,想来刚刚睡醒。我抓了把草间露水,一边帮明珠压下乱发,一边把画脸事件说了。“这么好玩儿的事你都不叫上我!”这妮子不仅唯恐天下不乱,居然还以为真是我做的,“去去去,当我几岁了,还干这么调皮的事?能有如此手段的,十有八九是魔教。”
听到魔教,明珠神色一肃,随即又狐疑道:“各大门派自藏家丑,除了当事人,根本没几个知晓具体情况,若不是你,你又从何得知,难道你发现了魔教行藏?”阎大小姐心思缜密,想来和她老爹大不一样。我念头急转,支吾道:“那个,那个,我和青霄掌门有点私交,这事是她告诉我的···”“骗人,你叛逃青霄世人皆知,青霄掌门只会恨你入骨,哪儿来交情?”我话未说完便被打断,更兼被明珠一口道出实情,心里不由有种被抓现行的恼羞成怒,为了面子,我厚颜无耻地道:“现任青霄掌门是我师妹,她嘛,嗯,从小就很敬重我,知道我蒙受不白之冤,暗中一直帮我洗脱罪名来着···”
话说出来骗人骗己,我真希望实情如自己所说,可一想到那刻骨铭心的十三剑,多的谎话就编不出来了。多日相处,明珠隐约知道我的情况,见我面色难看,还以为我担心正名无望,反而踮起脚尖,吃力地在我肩头拍了拍:“苍天有眼,善恶到头终有报。爹爹不会白死,你也不会永远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
待到天怒人怨时,九华英雄会终于召开。满面晦气的侠客们齐聚山巅祭天台,怒视着台上念开幕词的司仪。那司仪也是个江湖客,人送外号“剑指天南抽刀断水铁掌开山雁过无痕”,其实就是说他武功学得杂,啥都不行。眼下这人被数百道恶狠狠的目光盯着,早已两股战战,恨不得早点完事,飞回家让两个小妾给自己压压惊。想法不错,可手里的致辞长得惊人,以时间顺序来说是从盘古开天讲起的,司仪念了半天,还停留在挥舞石棒的远古武林时代。台下大多是不通文墨的草莽汉子,本来就心里憋气,此时更是不耐这长篇累牍,当下便有人叫了起来:“念个鸟啊,赶紧给大爷滚下来,该干嘛干嘛去。”
此言一出,引来无数附和。即便山高凉爽,司仪也出了一身白毛汗,干脆将心一横,直接跳到了篇尾,再也顾不得抑扬顿挫,将那最后一段叽里呱啦念了出来。虽然吐字含糊,但台下一片鼓噪,即便字正腔圆,谁又会听他究竟念了什么?
随着司仪狼狈下台,只听当的一声,却是有人敲响了台边的铜锣。群豪精神一振,知道终于进了正题,个个伸长脖子去看,只见四人正缓步踱上祭天台。领头的是个和尚,手持禅杖,面容愁苦,似乎心痛红尘轮回中的芸芸众生,正是清凉寺达摩院首座苦痴大师;紧随其后之人手持拂尘,头顶道髻,面容祥和,道人早已成名,说得上德高望重,但因养生有道,说是四十几许应该也有人信。道士这般优游物外,自然便是武夷剑派的代表,人称“静宁散人”的淮阳子;相比前两位的超凡脱俗,第三位的火气就重多了,只见此人年过花甲,老脸铁青,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此番上台两手空空,只不自觉地摸着腰间的鹿皮口袋,凭这装扮,我可以大胆断言这位就是唐门炼器堂堂主——“不怒自威”唐千万;至于第四位,则故意与前三人拉开距离,即便轻纱掩面宽袍广袖,也看得出是名女子。
“听说青霄的掌门是个女子,竟然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