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风心跳得甚急,片刻也不敢耽搁,一步步走回床边来。他无甚力气的右手垂在身侧,左手高高扬起,朝贺汀州胸口刺去——

就在这个时候,贺汀州倏然睁开了眼睛。

许风的手顿时僵在半空中。

贺汀州眸光潋滟,像还带着几分醉意,将许风看了又看。他分明瞧见了许风手里的利器,却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极慢、极慢地笑了一下,眼中尽是温柔之色。而后阖上双眸,复又沉沉睡去。

屋里静谧无声。

许风辨不出贺汀州是真醉还是假醉,手里紧握着那烛台,却是怎么也刺不下去。一滴汗水自他鼻尖滚下来,正落在贺汀州的鬓角边,月色下莹然生辉,直如泪珠一般。

许风心头一颤,手中烛台掉落下去,摔在床角上,发出“喀”的一声脆响。他吓得面无人色,抬眼去看床上那人,却见贺汀州依然沉睡未醒,连眼皮也不掀一下。

但凡习武之人,对声音都是格外灵敏,要醉成什么样子,才会像他这样毫无动静?

许风愈发觉得此事透着古怪,连烛台也不敢弯身去捡,三两步离了床边,仓仓皇皇地逃出门去。他料想那宫主若是装醉,必定立刻派了人来捉他,但这一路上除了惊散了几对野鸳鸯,竟是什么事也没发生。他到得崖边那条小路,见果真如柳月所言,只有两个人守着。且因夜深人静,这俩人昏昏欲睡,把守得也甚是松懈。

许风到了这个地步,终于又镇定下来,拣了一枚石子扣在手中,以发暗器的手法掷了出去,趁那两人分神之际,施展轻功绕了过去。他武功本就平平,又荒废了三年之久,实在算不上精妙,但好在那两人的功夫也是平庸,竟没有察觉他的踪影。

许风闯过了这最后一关,立即发足狂奔起来,片刻就到了断崖边上。这时候月华如练,山风呼啸,崖间弥漫着薄纱似的雾气,倒是好一派苍茫景致。

极乐宫依山而建,背靠着悬崖峭壁,要出入只有一条道,平日里重重看守,等闲逃不出去。也是许风有心,两年前同一个生了重病的老仆交好,由他口中得知,这断崖下有一条人工开凿出来的小路,可以直通山下。说是小路,其实不过是在崖壁上凿了一些浅坑,让人有个落脚之处罢了。

若是轻功高明之辈,自可以踏着这些痕迹攀援而下,但对许风来说却是险象环生,稍一失足,便要摔个粉身碎骨。只是比起回去受那宫主淫辱,他倒情愿冒险一试。

他解了腰带下来,一头系在崖边的一块巨石上,另一头在左手上绕了几圈,猱身下了断崖。

崖下风大,吹得那腰带一荡一荡的,许风好一阵摸索,才寻到一处凸起的石块,将脚踏了上去。可惜腰带只得这么长,接下来没法借助外力,只能靠他自己了。他右手使不上劲,脚下悬空之时,仅能用一只左手支撑住身体,其中艰险自是不言而喻。这崖壁上人迹罕至,许多地方都生了青苔,脚踩上去又湿又滑,每走一步都是惊心动魄。

许风咬紧牙关,小心翼翼地摸索试探,竟也一点一点爬了下来。

崖顶离得越来越远,脚下却仍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唯有风吹衣角的猎猎声响。不知不觉间,月亮渐渐西移,天际出现了一丝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