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到了原地,杜府的门口。但是他没有过去,只是远远地隐在街角。记得半年前,他也是独自呆在这个转角,不过是在夜里。对面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似乎连月亮也变成了那新娘新郎所穿的红色。当时心里是个什麽滋味,他忘了,只知道自己没有忍住,到底还是暗渡陈仓,做了这场婚宴的主角。入喉的交杯酒,与别的酒没什麽不同之处,只是特别的温暖,使他感到微微的迷惑。在洞房时,那人对他十分温柔,仿佛他是易碎的,只承受得起最极致的爱抚。这一切都很好,很美妙,要不是他嘴里叫着另外一个人。那人被自己点了穴道扔在床下,他可能永远也想不到。如果当时他发现了,定让自己血溅当场。连亲骨肉都可抛弃,对他又有什麽下不了手的呢?

他向前望去,不知看见了什麽,瞳孔顿时狠狠一缩,身体晃了晃。他赶紧用手抓住墙角,这才站稳了。

杜府紧闭大门的前,放着一个襁褓。看上去被丢出来一段时间了。它还那麽小啊,沈擎苍你也太狠了!

第一次,他深深感到了那人的可怕之处,总算彻底将他看清楚。比起曾经,他变了太多。别看他杀富济贫,为天下除害,其实他最擅长的就是报复。他的心,在某一刻,比虎狼还要恶毒。神不知鬼不觉,他便已摇身变为修罗。

阮云飞直直地盯着地上那个襁褓,似乎连呼吸都忘了。他的眼神时而悲愤时而痛苦时而迷离,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麽。但始终没有走出墙角。因为他知道,走出去便是输了。而门内的人跟他较劲似的,也始终没有出来。他在那站了整整五个时辰,也没等到抱起孩子的那双手。

他突然明白了。

随着天色变暗,雪越下越大。冬天最後一场雪,纷纷扬扬,下得很美。

春天的脚步已经临近,只是还没有露面而已。所以雪很大,天很冷,仿佛冬想将自己的痕迹留深一些。

阮云飞没有再等下去。也可以说,他战胜了自己。输赢并不重要,尊严其实也是可撇下的。

他走过去,蹲下,将孩子抱起来,抱起它的,终究还是生它的母亲。

只是婴儿浑身冰冷,已经没了反应,只剩微弱的气息。它被丢在地上,在大雪里、寒风中冻了如此之久,还有一口气已经算是上天有好生之德了。

看着那张被冻得发紫的小脸,阮云飞的眸光好一阵颤抖,那里面晶晶亮的仿佛是泪。只见他丢掉肮脏的襁褓,解开自己的胸襟,把婴儿轻轻放了进去,然後捂紧。

在替它挡住风雪的那一刹那,他的心柔软得几近坚硬。

他感到它的身子是那麽冷,那麽僵硬,就像一块小小的石头落入了自己怀里,微弱的气息触摸他的胸膛,仿佛在祈求他的保护,在诉说它的委屈。

阮云飞低着头,往前迈着步子。风更大了,想撕碎什麽似的,雪急上急下,没命地打着转,如同一缕缕狂乱的找不到出路的冤魂。而阮云飞仿佛一点也察觉不到天气的恶劣,怀中的婴儿就是他的一切,只要它在,所有的困难都形同虚无,都不足为惧。

熟悉的体温,母亲的味道,这让它一点点地暖了起来,蜷着的四肢慢慢放松,打开。阮云飞也感觉到了,虽然很细微,但是他感觉到了。於是将它搂得更紧,恨不得将它按到心里面去。倘若如此,唯有将他的心剖开,才能伤害到他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