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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轻 大风刮过 2277 字 3个月前

相士又问:“小少爷几岁?”

成员外道:“五岁。”

相士细看这小儿相貌,脸白唇薄,双耳无垂,两眉浅淡,窄鼻翼,尖下颔,再一问生辰八字,更加心惊,简直是百年难遇的丧门鬼,不世出的扫把星,不知何故,竟遗落凡间,掉进了成家的大院。

相士动了恻隐之心,不忍见成家被这逆天之物祸害,只得牺牲贫道,收了这个丧门星,便道:“此子与凡世并无缘分,员外舍了他与我修道吧。”

成员外看见相士的脸色举止,已明白了七八分,再一听这话,更是彻底悟了,回忆种种大不顺,比如生意赔了,房子起火,还有打碎古董,蟊贼入宅,货物半路被劫之类,的确都是五六年前起。只是那一两年,连添几孙,不曾多想到成暃身上。成员外垂首看腿边的孙子,心惊之余,仍存怜惜:“这孩子刚出生不久,他娘就得心疾没了。犬子前年续弦,但继母再好,也不比亲娘。他外祖父与我本是旧交,他母亲走后不久,染了怪症,连他舅舅舅母都没躲过,相继走了,如今只有他一个念想,无论如何,再不能舍。”

相士一声叹息,心下钦佩成员外胸怀——对这个将亲娘老舅齐齐克死,灭外祖满门的衰孙子,仍存怜爱之心——又道:“员外家中几乎都是福泽深厚之人,因此一向府中,只有小妨,并无大害。员外这等仁善,上苍亦会护佑,但不肯舍他,切记几项,一则,当于宅邸东南方独养,只土命、金命、火命之人可近,水命者、木命者,须格外小心;二则,祠堂与祖先牌位远之;三则,生意家业,勿让他沾,只闲闲一生罢了。”

甘老爷补话道:“亲家啊,还有咱们的这个小宝贝,千万别让这个衰星碰了。”

成暃揪着祖父的衣襟站,相士和成员外的对话他听得迷登,不甚解其义,但甘老爷说的衰星二字,扎进他耳朵,却让他小小心肝里刺了一下,抬头看祖父阴沉的脸色,心里更难受了,莫名有些憋屈。

成员外仍摸着成暃头顶,手有些抖,心中千般滋味,最终哑声道:“好,道长的话,老夫一定记得。”

☆、 第二章

自那天起,成暃这个扫把星的名头就坐实了。

成暃的继母对他本还算疼爱,但得知相士的批命后,死活不敢再让成暃近前了。成员外也怕这个孙子对母亲一方克得格外厉害些,当晚就让人收拾出大宅东南角的一个小院,把成暃挪了进去。从下人之中挑选八字刚强,五行属金或属火的,许以比旁人多的月钱,拨去服侍。

这事传出大宅,立刻满城皆知。闲人一向喜欢听别人倒霉多过走运,一夜之间,成暃的风头就盖过了那个福星高照的小堂妹。打从这时之后,成家有个什么小夫人被门槛绊了,鸡让黄鼠狼掐了,打雷劈倒了中庭的老树,大小姐荡秋千跌肿了膝盖之类的风吹草动,众人便都知道,成家的暃少爷又发功了。

成暃刚挪进小院时,连哭带嚷,叫哑了嗓子,发了几夜的烧,水都喝不进去,昏昏沉沉时,梦见了许多回亲娘,却从不见爹和继母来见,等烧好了,他也明白了,他就和爹那件染了墨汁的大氅一样,只能待在大柜的角落里,家里人再也不会亲他了。

后来祖父倒是隔几天就会过来,虽然每次都待得不长久。祖父摸着他的头和他说,这是为了他好,说爹爹是水命,正与他相克,继母怀着胎,不好过来看他,但心里一直是念着他的。

祖父来的时候都带各式各样的小零嘴儿,百果糕、七巧酥、银雪糖……以前大人都打着不让他多吃的,现在可以尽情吃,要多少有多少。三顿饭想吃什么,厨房就给做来什么,还有各色新奇玩具,渐渐成暃觉得,除了一般不能上街,堂兄堂弟只敢偶尔偷偷找他玩,节下也不能去前面和大家一道吃饭,外加见不到爹之外,其他没什么不好,住着挺舒服。

成员外却怕孙子心中有怨,小时候好哄,大了难保不起恨意。亲家甘老爷替他支招——诗书教化最能消除戾气。择何诗书教之,亦要慎重,墨法兵几流,杀伐凌厉,必然不在选择之列。朝廷尊崇黄老之道,成家给几个孙子请的就是道家夫子,成暃进小院之前,正背着《道德经》呢。但黄老之道虽清静无为,悠然淡泊,却重天道,轻人伦。论起尊辈分重孝道伦常,还当是儒家,中庸平和。

成员外便求甘老爷替他荐了一位教儒学的夫子,是金命,八字挺重。其时儒学夫子不甚吃香,这位常夫子许久不曾有学生,家里人口多,等米下锅,也不管什么命格凶煞不凶煞的,收了成员外的拜师礼,立时答应。

成暃这时自然辨不出什么儒道之别,“万物作焉而不辞,生而不有,为而弗恃,功成而不居”他正搞不明白什么意思,背得舌头打结颠三倒四,改背“蓼蓼者莪,匪莪伊蒿。哀哀父母,生我劬劳”倒觉得很顺口。常夫子脾气好,成员外对他说过,教教就行,只望成人知礼,不求成器,因此不多管束逼迫成暃学习,在成暃眼里,比起之前那个背不出书就打他手心的夫子好了百倍,反倒更听常夫子的话。

成员外怕孙子把常夫子克出好歹,每天只让他教成暃一个半时辰,到前厅用一顿饭再走,常夫子的确命很坚强,教了成暃几年,只出过爱骑瘦驴失蹄,雨天摔跤,房屋漏雨,被小偷扒走一月束修之类的小打小闹,无甚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