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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仙 君子以泽 2466 字 3个月前

都说红颜薄命,没想到她这朵俗花也不长寿。二十七岁那年,碧烟旧疾复发,大归了。她生前积孽太深,一到阴间,便被送到十八层地狱快活了八年。出来后她才知道,妹妹原本是要嫁给好人家的,结果患了伤寒,也断了气。来到地府以后,又非常走霉运,被托生到了畜生的胎里。碧烟去打听了一下,下令勾她妹妹生魂的是勾魂头头,白无常。不过,碧烟和我不同,手足之情对她而言,是平淡如水。不论阳间阴间,她都是油锅里捞出来的,很能想的开。所以当有人找她做买卖,让她去报复白无常,她还泰山不动地把价翻了几番。大东家给钱很是爽快,碧烟收了上新料的人皮。皮相是照着无常夫人黛袂画的,神形之相似,可以假乱真。于是,一个病死的厉鬼就这样成了画皮,趁着黛袂去当铺典当时,混到了无常爷的房间,爬上床榻,趁天还半阴着,灭了灯。

黛袂回家后,也赶巧儿撞见这一幕,二话不说直奔鬼门关外,喝了孟婆汤,过了奈何桥,望了三生石,把无常爷忘得一干二净,托生逍遥去。碧烟完成了任务,继续攒钱。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一旦钱凑到数,便贿赂判官阎罗,为自己捣腾个好胎转世去。谁知,白无常分明自个儿把老婆弄混了,却找上她的门来。他喝得烂醉,眼睛发红:“我不过秉公办事,生死由天,你妹妹自己命不好,投胎作畜生,这反倒成了我的罪孽?幸甚,你没了妹妹,便要我也没了妻子。”

很显然,他对底下那桩买卖全不知情。碧烟叹了一声:“看你也可怜。这样吧,在无常夫人回来之前,我当你老婆,照顾你起居,也算补偿了你。”

白无常自是不愿意理她。但她当真擅自搬到了他家中,天天为他做饭洗衣,打点他的起居,成了温柔贤惠的好妻子——哪怕是和碧烟认识只一天,都该知道她不绝不是自己扮演的善茬。白无常是阴帅,不好得罪。伸手不打笑脸人,这绝对是条金科玉律。之后,黛袂每一世都没入鬼门关,总是在奈何桥头匆匆晃一下,便被送去转世。谢必安是当差的,如果上头的意思是让她投胎,他也没法把她拉入鬼门关。所幸每一胎都是好胎,他耐心地等了无数个几十年。

无常爷性情无常,报复人的方法也很是无常。在这无数个几十年中,他表面与碧烟恩爱,底下他的好友却都知道,他的脾性是越来越怪,嘴是越来越毒,整个人都快起了冰渣子。后面的事,便让人有些琢磨不透。百年过去,没来由的,谢必安写了一封休妻书给碧烟,理由是黛袂马上要回到阴间——其实这不过是个借口,离后来她真正回来,还有好长一段时间。碧烟收了休妻书,与他好聚好散,赶点把贿银上交,到奈何桥去排队等投胎。

谢必安为何扯谎,迄今是个谜。碧烟是怎么掉进奈河的,迄今也是个谜。有传闻说,她在桥边站着出神,那天下着雪,路滑,投胎的鬼又多,有人撞了她,她便不小心掉进河里。也有人说奈何桥栏板很高,再是滑倒也不可能掉出去,除非她本人站在栏板上,或者大半个身子都探出去。不论为何,奈河水凶猛,再厉害的鬼丢到里面去都会灰飞烟灭。谢必安听说这消息,立刻去跑去捞人,奈何没捞回碧烟,只捞回她的半截腿骨,还有她骨肉溶解后,浮在水面上的一块碧烟罗。

“就是这么回事。”商家打着哆嗦看我,“这话您可千万不能漏了外人,说是我说的。您便放了小的一马,这一车的缎子小的都送您……”

我根本没听见他说什么,只想起无常爷那哭丧棒是长条儿棒状,森白森白的,上面还缠了一段青色的罗缎,忽然觉得背上瘆得慌。见我没回答,商家却倏地豁出去,一脸正色道:“提督大人,我想了个透彻。以后待我也跟碧烟似的被奈河吃个干净,您在我灵牌前意思意思根香火便好。”

我不耐烦地挥挥手:“得了得了,我不会提起你的,以后你卖这烟罗,我当它就是大红色。”

听过必安的段子,总觉得有块大石头堵在胸口。回去后,见他还是坐在厅堂里,持笔在账簿上写写划划,与往日无甚不同。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点在必安身上无法得以体现。他非但神采奕奕,见我回来,还抬起眼皮子,刻薄了我几句。何况他那点旧事,还真是和我没半分关系,我若莫名去慰藉慰藉,反倒有些不成体统,只好吩咐丫鬟们备水沐浴,出来休息一下。

下了花帘,夜雨乍歇。我在浴室的木桶里舒服地泡着,又听见外面敲门声。以为是丫鬟提热水过来,便应允她进来。丫鬟热水是提来了,她身后却跟了个花子箫。这下可实在,我一整天的小情绪顿时烟消云散,整个儿夹紧屁股,缩在木桶里一动不动:“子箫,你进来做什么?”

花子箫指了指丫鬟的水桶,不以为然地招呼她为我加水,自己点了香烛,在彩屏上挂了一条白狐鹤氅,和一件孔雀金线如意绦。他声音幽冷:“春寒料峭,沐浴后穿太少会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