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答:“回陛下,还有两个时辰。”
魏帝面无表情,沈默半晌,才对他说:“你下去吧。”
刘公公向前走了几步,转过身来,用拂尘指著门外:“那他……”
天子只是问:“外面的究竟是谁?”
说还是不说,刘公公颇为迟疑,抬起眼,见男人正吊著冷笑的嘴角看著自己,不由心头一惊,这一刻他仿佛感到了苦苦压抑在那具身体内的杀气,虽然他害怕至极,但还是鼓起勇气说出心中的话语:“陛下,奴才不敢报上他的名字。”
“你怕我不肯见他是不是?”魏帝冷笑:“有什麽话就说,你能不能别学张宇绕圈子?!”
说到这,他声音更冷了,凡是他信任的人都背叛了他,纵然对那些功臣,他从来没有过鸟尽弓藏之意,可他们就是不肯安分守己。上次是阮汗青,这次是张宇。虽说他是想利用张宇来引出躲起来的魏君年,除掉他以解心头之恨,但他心里还是不想那人背叛他的,尽管他需要他的背叛来完成最关键的一步棋。这是个极其矛盾的问题,他努力不去想,但有时他还是会怀疑,自己煞费心机,就是为了逼叛当朝丞相,车裂魏国将军,可谓自断双臂,他这样做,值得还是不值得?
可一想起那人站在敌国一边,与他兵戎相见,以及自己被他设计捉住所受的侮辱就恨,恨得吐血,最不可饶恕的是他居然敢欺骗他的感情,当著他的面狠狠撕碎了他对他的真心和爱意!他怎麽能这样狠心,他怎麽能这样狠心?!
哼,你不仁,我不义。
“陛下,请不要拿奴才与张大人相比,张大人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治世之臣,而小的不过一个连话也不敢多说一句的胆小奴才罢了。”平日他总是一副点头哈腰、谨小慎微的样子,这是刘太监第一次以不卑不亢的态度与当今圣上对峙,“但是今天,有些话奴才不得不说。”
他无视魏帝微微吃惊继而变得危险的表情,继续用响亮的声音说道:“陛下无疑是奴才见过的最英明的皇帝。但是有些时候,您的确太过偏激。”
魏帝冷笑:“你不是指朕处死阮汗青这件事吧?”说著狠狠一拂衣袖,转过身去,“他背叛朕,还想杀朕,难道朕不该反击?这种人,未必朕还能够将他拥在怀里?!”
刘总管似被说得哑口无言,沈默久久,才下定决心一般出声:“陛下,奴才知道,光是‘弑君’一条就罪不可赦,奴才并不奢望陛下能饶他一命。奴才也明白陛下对他的恨有多麽浓烈,然而有句话说,恨之深,爱之切,陛下,您当真确定失去他之後您不会後悔?”
魏帝没什麽表情,只是抓过挂在墙上的宝剑,用剑尖指著他:“你,再说一遍。”
刘公公毫不畏惧,仿佛张宇附体:“正是因为这恨意,导致您在有些事情上太过武断,没有客观地去分析,阮汗青这个人光明磊落,纵然战场上最是兵不厌诈,但是他从来没用过不光彩的法子,照样决胜於千里。他令您有多麽骄傲,想必您不会忘记。另一方面,他并非心胸狭隘之辈,奴才曾经侮辱过他,丞相曾经伤害过他,但是他都没有刻意报复过我们,但是,”他直直地看著魏靖恒,“他却单单地报复了您。”
魏帝问:“为什麽?朕还对他不够好麽?朕难道没有补偿他吗?!朕,都已经对他说爱了……”没吼几句他已是目眦欲裂。
那人的回答只有六个字:“恨之深,爱之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