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为父四处奔走周旋,只是如今前朝风雨飘摇,各大世家自顾不暇,为父能做的,到底有限。”徐泰和摇头叹道,“你大哥,怕是保不住了。明日,张氏的死讯便回传来府上,等她的丧事办完,我会给你母亲一个正室的名分,以后,你,就是徐家的嫡子。”
徐西陆沉默着。
“世家的兴衰,不过在天子一念之间。今日落马的是沈氏,谁又知道,下一个会是谁。西陆啊,为父希望你守好这份家业,万事以家族荣辱为先。你要记住,这天下只有一个主人,便是当今圣上。”
第92章
正如徐泰和所言, 次日张氏的死讯就传了过来, 说是病死的。可下人都说, 张氏疯虽疯,身子倒一直很康健,怎会无缘无故突然暴毙。张氏究竟是怎么死的, 恐怕只有徐泰和一人知晓。
徐泰和平静地料理了张氏的后事。前院设下灵堂,横梁上挂上了白布和纸灯笼, 张氏的牌位也抬进了祠堂, 一切都是按徐氏正妻的标准, 表面上给足了张氏最后的体面。
张氏死后,按照惯例, 徐泰和要守孝一年。虽然发妻死后立刻迎娶继室的大有人在,但在这种风雨飘摇的时候,徐府再也经不起任何蹉跎,哪怕一个五品御史的参本, 都可能成为日后将徐府烧为灰烬的星星之火。故此,谢氏必须再在贵妾的位置上坐一年,可是下人已把称呼她的“谢”字去掉,都称她为“夫人”。也对, 如今在徐府里, 也只有她一位夫人了。
徐玄英身上除了背负着一条人命,还有和沈氏的勾结之罪。圣上体恤徐泰和是位老臣, 这些年来有功劳也有苦劳,看在他的份上, 留了徐玄英一条命,革去他的官职,流放西境二十载。西境乃荒芜之地,终日都是漫天的黄沙,水源短缺,每年渴死的大有人在。徐玄英流放到那种地方,二十年后命在不在都是个问题。徐泰和为了和沈氏撇清关系,不许任何人送他。
徐玄英离京的那日,是一个晴朗的日子,骄阳当空,盛夏蝉鸣。相比蓬头垢面被赶出京城的沈家人,徐玄英的身上还算干净。他一身粗布青衣,头系纶巾,像一个进京赶考,又不慎落榜的落魄书生。押送他的两个官吏还算客气,“走吧,徐大公子。”
踏出城门之际,徐玄英回头看了一眼城门上的匾额——上京,他从小长大的地方,遍地权贵的地方,见证了多少世家的兴盛荣衰,若他有幸能归来,也不知到那时候上京城会是怎样一副光景,
忽然,他视线一滞,牢牢地锁在立在城门上的人。那人头戴翡翠玉冠,身穿盘领窄袖的玄衣,前后及两肩的金织盘龙在风中飘飘飞扬。在他身侧,另有一人,着黛色官服,上头绣着一只栩栩如生的鸳鸯,衬得他的容颜在骄阳下格外明媚。
“徐大公子。”官吏催促了一声,徐玄英收回目光,道:“走罢。”
直到徐玄英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徐西陆才道:“多谢王爷陪我来这趟,不然我怕是连这城楼都登不上来。”
“你我之间,何须言谢。”宋衍卿道,“听说,是你替徐玄英打点了押送他的官吏,你为何要这么做?你不恨他吗?”
徐西陆在风中张扬一笑,“若徐玄英知道他欠了我人情,只怕心里会更难熬。总归就是几两银子再加几句话的事,就当时沈子闲一命的谢礼了。”如今的徐西陆,是兵部的新贵,由端亲王一手提拔,圣上也对他颇为赏识,那小官小吏看在他的面子上,定然不会对徐玄英过多苛责。
“王爷,走,我请你去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