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徐长生说过,任三爷这些年发病的次数少了许多,可要是一来,拿就要仔细照看,丝毫马虎不得。
“祺日。”他拉着我,摇了摇头,“没事,三叔……只是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我闻言,下意识地看了看那落地窗,任三爷又用力地吸了口气,说:“祺日,不要再站过去了。”
我没来得及细想,只是冲他点了点头。
事后安抚他吃了药,任三爷一日要服的量,加上抗生素之类的,起码也有二三十颗。我看他面不改色地抓起一把放入口中,喝了口温水。抬眼的时候和我目光对上,顿了顿,倾上前轻声问:“祺日,是不是药味太重了……?”
我摇了摇头,口里觉着苦涩,只说:“没事。三叔您别这么想。”
他转头让人把药瓶子都收了起来,回头对我轻轻笑了笑,冰冷的手拍抚着我的手背。
我这才发现他及肩的发丝带着潮意,也许是方才没来的及弄干,任三爷用不得吹风机,容易犯头晕,可这样放着估计待会儿又要头疼,我看了看,不自在地看口说:“三叔,我给您擦干头发吧。”
这件事,我上一世也做过的。
那时候,我还给他洗过头——那会儿年少气盛,头一热,只把任三爷这长辈当成爸爸一样地来孝顺。任三爷这方面有点洁癖,一天非要洗好几次的澡,尤其是在吃药过后,我想也许是怕这样久了身上的药味越发重。
那会儿我对他还没这么重的疙瘩,敬畏倒是不少,心里觉得能为他服务是件天大的事,就在徐清宏说给任三爷洗头的时候,自告奋勇地去帮忙。那时候的我也只给儿子洗过头,对着任三爷这么一个大长辈,不免有些战战兢兢,一点玩闹之心也不敢有,规规矩矩地用温水替他弄湿了发,不断地问疼不疼、这力道够不够……任三爷一直微微笑着,一副很是满意的模样。
这会儿我又头一热,奴性涌上来了,话刚出口就觉得有些冒犯了。
只是任三爷一听,像是有些一愣,然后没来得及让我反悔,就点了点头。
替任三爷擦头发也是一门学问,力道什么的都要拿捏好,要不然替他擦掉几根头发,自己也着实觉得心慌。
对着镜子,我悄悄抬眼,端详那五官。
其实,我们也有一些些地方是长得像的。
他眉毛挺细,我的眉毛也是细的;他的下颚光洁得很,我的胡须也少;他的额头挺高,我的额头也不低——以后怕是要秃头。我这般一想,突然觉得好笑,任三爷秃头?那是什么概念。
“什么?”他蓦然出声,我像是让人逮着地一僵,“没事没事……”
他笑了笑。
擦干了头发,我小心翼翼地替他梳头。
“三叔,我想说件事情。”他现下心情挺好,我也赶紧把要说的事情说说。“我决定辞职了。”
他闻言点了点头,向上瞧了瞧,轻声说:“也好。”沉默了一会儿,他回头拍了拍我的手,说:“祺日,要不来三叔这里帮忙。”他顿了顿,说:“……让三叔安心点。”
我摇了摇头,说:“我想先到处走走。”
他微带讶异地看着我,只是很快地又垂眸,双手交握着。
“……去什么地方?”
我说:“还没有完全拿定主意,以前没去过的,都想去看看。”
任三爷不发一语,脸上没什么变化,可我知道他其实不太赞成。
我叹口气,说:“三叔,我也不想瞒着您,王筝也会跟着我。”
他这次皱了皱眉,我沉吟半晌,轻声说:“三叔,我这次仔细想过了,我以前认为,只要能离家里越远,我就是自由的了,我不欠任家什么……其实我只是在赌气,三叔。”
我看着他,缓缓说:“给我点时间,让我去想得更清楚一些,我会回去的,我到什么地方,都一定会留个信。”
那双眼眨也不眨地看着我,手无意识地挪了挪,我明白地握住了它。他的手有些轻颤,然后他侧过头,闭着眼,久久才又睁开眼,回看着我,“什么时候走?”
我说:“可能过两个星期,或者是下个月。”家里的东西不多,整理起来不费时。
任三爷慢慢点了点头,最后呼出一口气,像是妥协一样地握紧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