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监听得莫名其妙,愣愣地爬了起来,偷偷瞧了眼榻上的晋阳侯,只见那张美得令自己眼晕的脸上,挂了一丝冷淡嘲讽的微笑。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却如小动物般,本能地知道,新主子并不喜欢自己。
果然,晋阳侯冷冷地打量了自己半天,眼神清亮透彻,直看到他身处暖屋子却浑身发毛,方道:“我瞧着你年纪尚小,今年多大了?”
“回主子,奴才过了年,就十三了。”
晋阳侯微微一笑,道:“这么小年纪就被皇上相中,想来你有些过人之处了?”
小太监涨红了脸,羞愧地小声回道:“侯爷,奴才,奴才师傅常说奴才是木榆脑瓜子,拿铁榔头都砸不开的,奴才没有侯爷说的,那些个过人之处。”
“你看我这周围满屋子奴才,哪个不是聪明过人?你的意思是,皇上这次眼光不行了?”晋阳侯嘲讽一笑,稍稍提高了嗓门。
小太监急得满头大汗,噗通一声跪下了,颤声道:“皇上,皇上看奴才笨,说奴才在其他地方铁定着人欺负了去,皇上说主子性情良善,这才给奴才指了这条明路,主子,主子求您别不要奴才,奴才虽然笨,可一定会尽心尽力伺候您,奴才……”
他说到最后已是有些哭腔,心里又惶恐又着急,生怕晋阳侯一个不爽快,真的不要自己。他倒没想过自己今日出了韬光殿,下场会如何不堪,只想着今早出御书房,皇上瞧着自己的目光和嘱托,皇上说晋阳侯身子不好,自己要来好生伺候,这差事,可千万不能在手上办砸了。
晋阳侯道:“别动不动就跪,起来,我又没说不要你。”
小太监哭得抽抽搭搭,又不敢举袖子擦,满脸眼泪鼻涕的,瞧着有说不出的可怜和滑稽。晋阳侯看了他,叹了口气,放缓了口气,温言道:“过来。”
小太监不敢有违,战战兢兢地走了过去。他入宫一年,人又老实,穷人家的孩子也不懂得专营取巧,见风使舵那一套,来皇宫这等地方,平日所受欺侮早已不计其数。
亏吃多了,他倒也琢磨出日长无事,宫里的这起子主子奴才,便以折磨人为乐,手段方式往往想也想不到,这会子绷紧了皮肉,想着不知这位不喜自己的新主子,不定要用什么刁钻法子惩罚自己。
他紧闭双眼,等着落到身上脸上的剧痛,等到那人冰凉的指头摸上自己脸颊,不由浑身一颤,心里的惊惧到了顶点,强忍着不敢动弹,等了半日无动静,却感觉一块柔软滑凉的丝织物在自己脸上轻轻触动,他诧异地睁开眼,却发现晋阳侯拿帕子替自己擦眼泪,瞧着他的美眸中,有一丝说不出的怜悯。
小太监也不知怎么了,心里一热,眼泪掉得更多,他拼命想忍住,可那眼眶里的泪就如被人打开了阀门一般,怎么刹也刹不住。小太监又羞又怕,可心中那种酸楚却更甚,晋阳侯手里的那块帕子仿佛将他被卖入宫,被逼净身,被侮辱被伤害的日子全倒腾出来,一桩桩一件件地晾着,满满的全是平日里说也说不出,想也不敢想的委屈。那一刻,他规矩也忘了,差事也忘了,只想着好好地哭一场,哭到后来,只觉浑身抽搐,眼泪将那方帕子浸湿,耳边迷迷糊糊地听见有人喟叹了一句:“到底只是个孩子。”
好容易收了眼泪,他惶恐地抬眼看自己主子,却看见那人瞧着自己的视线已然转为柔和,微微一笑,道:“哭够了?”
小太监轰的一声只觉脸颊要烧起来,他又羞又愧,呐呐地道:“主,主子。”
“你倒是新鲜,这满宫的奴才,能怎么哭的,怕也没几个,敢情这就是你的过人之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