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如果没有昨天 吴沉水 2526 字 3个月前

虽然不是很愿意,但我不喜欢被人盯着还能无动于衷,于是我干脆地睁开眼。

我的眼神瞬间柔和了,我与凝视着我的男人对望了十几秒,然后我微微笑了,哑声呼唤他:“哥哥。”

张家涵坐在我的床头,带着我喜欢的微笑看向我,眼光中蒙有晶莹的水雾,但他很快拿手拭去,然后,他笑着朝我点点头,伸手拍拍我的肩膀,迟疑了一下,顺着摸上我的脸颊,然后再放到我的发顶,就如当初他常做的那样,轻轻揉了揉。

整个过程,他的唇和手都在颤抖,但一言不发。

我有些疑惑不解,于是我试图坐起来,但浑身的疼痛立即止住了我愚蠢的行为。

“别动……”他大惊,伸手过来按住我的肩膀。

声音非常难听,像有人拿钢管猛烈摩擦时发出的嘶嘶声。

我立即察觉到了,张家涵的声音不是这样的,他很唠叨,很喜欢重复一些没有意义的废话,但他的音调很动听,清朗温柔,是我喜欢的声音类型。

为什么现在变成这样?

我伸出手握住他的手腕,盯着他,他的相貌跟袁牧之比起来,与我离开时并没有太大变化,甚至似乎更好看,从头到脚带着由专业人员雕琢过的痕迹,他身上那种平民阶层备受生活压迫的窘迫气息不复存在,全身上下散发着一种由安逸生活带来的闲适和润泽。

但这只是他给人的表层印象,在他与我对视的眼眸中,我看到很复杂的其他的东西。我看到他对欲望的习惯性压抑,看到他对自我意愿的习惯性隐藏,他明明很想伸出双臂来抱住我,他明明为我们的重逢激动得浑身发抖,但他却下意识地不愿表现出情绪化的一面,他只是看着我,沉默,目光饱含泪水和情感,却选择什么也不说。

他过的不错。

可与此同时,他过的并不算快乐。

我的张家涵,我顺着他的腕骨一直摩挲着他的手掌,然后与他的手紧紧相握,对我而言只是分别了不到几个月的张家涵,可对他而言却跨越了十来年的时间。岁月将他身上真正的美一点一点地凿开,令其呈现,那是一种超越年纪的美。它饱含着时间的馈赠,却又仿佛不受其影响,纯净闪亮得宛若初初相见。我凝望着他的眼眸,忽然就理解了里面的深刻含义,他经历过的等待、刻苦、隐忍和黯哑的呼喊。

他对我怀有的,由始至终,从未改变的期盼、温情、不计回报的善待和爱。

我在我的张家涵面前,骤然间觉得自己浅薄自私到极点,我羞愧难当。

我捧着他的手贴到自己脸颊上,闭上眼,不敢面对他,我深吸了一口气,轻声说:“对不起。”

我必须道歉,为我突如其来闯入他的生活,为我造成的无可逆转的痛苦,为我的自以为是,为我许诺过却无法兑现的誓言。

张家涵,我自私地穿越了两个时空,我没有想过要伤害谁,但我还是伤害了,我欠你一声对不起。

张家涵伸出另一只手,颤抖着捧起我的脸。

我睁开眼,与他四目相对,霎时间我的眼眶发热,我问他:“为什么不抱小冰?你不喜欢我了吗?你不肯原谅我了吗?”

张家涵长长叹息一声,眼泪夺眶而出,他伸出手臂揽住了我的肩膀,略微停顿了下,但我不让他有所犹豫,我忍着浑身的痛楚拼出力气主动抱紧了他。

他身上的味道还是我喜欢的,真好,我满意地蹭了蹭,他身体的软和度和温度也还是我喜欢的,我再蹭了蹭。

“死孩子……”张家涵嘶哑着声音骂了一句,但很快被哽噎声取代。

“哭吧,哭出声来。”我在他耳边柔声说,“没关系,声音难听没关系,哭得难看也没关系,有小冰在这,你可以听凭内心的意愿做任何事,小冰不会介意,哭吧,哥哥,哭吧。”

他在我肩膀上哭得哽噎难言,一开始还用力捶打我的后背,因为有积年的怨怒,他为我操碎了心,担惊受怕到了极点。在某种程度上,为了我,他遭的罪比袁牧之还多。但是打了几下后,他很快心软,他舍不得,从我遇到他的第一天开始,有好吃的他会想着我,天气凉了他会想着我,夜里踹被子是他来帮我盖,我受伤,他比谁都心疼,我违背他的价值观,他的失望和痛心,比谁都强烈。

我想起中国有个成语叫何德何能,是的,我何德何能。

我耐心地抚慰他,用催眠引导他将这么多年的负面情绪发泄出来。我知道他过得不容易,我虽然不清楚具体发生过什么,但我知道他不容易。没有我,他又能跟谁暴露这种脆弱不堪的一面?对着袁牧之他是兄长,对着洪仲嶙,他并不信任。

我的眼睛猛然抬起,我听见有谁进了病房,我冷冷扫过眼眸,发现一个人静静地靠在门框那,百感交集地看着我们。

是洪仲嶙,他看起来也没多大变化,除了两鬓染上花白,但这点白发与其说增添沧桑,不如说增添了煞气,我警惕地盯着他,用眼神警告他,如果他敢现在踏前一步让我前功尽弃的话,我不会对他客气。

对这个男人我从来没好感,别说好感,我就从来没不厌恶他。但是在当时除了他,我没有其他人可以托付张家涵,那个时候,他的欲望明明那样明显,张家涵是他想要的全部,我明明没有看错。

那为什么把人照顾成这样?他的声音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怒气上升,假以时日,我要好好跟他算这笔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