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青天快哭了:“叶哥,我是真的走投无路了,那你说我现在咋办啊!”
叶佳文说:“问我怎么办?被人骗的时候你的脑子呢?长屁股里去了?你多大个人了这点事情自己搞不定要找你哥!你他妈还想让你哥帮你还债怎么的?你哥现在出事了,可能会判刑,要坐牢!你他妈就欠两个钱,你自己没手不会挣钱?房子车子抵了,还差的钱你自己去卖肾去啊!人要你钱又不要你命,你哥现在是真惹上人命官司了!你还他妈就想着你自己的事,不问问你哥,你心是黑的吧你,滚犊子,自己的事儿自己解决去!”一口气骂完一长串,直接把电话撂了,顺手把手机电池板抠出来丢到一边去。世界清静了。
叶佳文自己现在其实也是心乱如麻。他不知道这事情最终结果会怎么样,向青云是否会承担刑事责任也不知道,毕竟闹出了一条人命,万一真要坐牢可不是闹着玩的。做工程的就是这样,风险很大,有的时候稍有差池就会酿成惨剧,有的时候千马虎万马虎居然还什么事都没有,只能说真的很偶然。向青云虽然没做错什么事,但是江湖规矩就是这样,他作为项目经理监管不力,出了事他就难逃其咎。
叶佳文是真的有种走投无路的感觉。从工地回到家已经凌晨了,他一点睡意也没有,不知道在拘留所里的向青云过得怎么样了,肯定比他还惨。本来叶佳文还想着怎么趁着这机会让向青天夫妻好好吃点苦头,这时候他也都懒得管了,随他们去折腾吧,现在向青云人都被关起来了,钱全部都在自己手里,他们有能耐他们就去折腾,自己绝对一分钱都不会给。落井下石什么的,现在也没那个心力去谋划了。
一宿的无眠,第二天赶到公司里继续工作,下午听说意外身亡的民工被挖出来了,叶佳文又赶紧跑过去看,情况的确是不忍目睹。怎么说一条逝去的人命都是非常令人心痛和惋惜的,叶佳文想想如果那人的家人知道了这件事该是怎样的悲痛欲绝,于是回到公司以后,他问陆清赔偿的计划,表示愿意个人出资在赔偿金额里加一万。一万块对于一条人命来说虽然是很微不足道的,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这是叶佳文唯一能做的了,就当是为向青云的失职尽一点点的补偿。
没两天,死者的家属进城了。民工进城打工,许多都是家里的顶梁柱,他们一出事,一家老小的吃穿用度都成了问题。那死者也是上有老下有小,几张嗷嗷待哺的嘴等着他领会工钱去喂养,可如今却只有躺在冰冷的停尸间的一具尸体。家属哭了没一会儿,立刻坐下来谈赔偿问题。并非是情感淡漠,而是现实逼得他们不得不现实,没有太多悲伤的时间,乡下孩子等着上学,妻子等着吃饭,老人家等着看病。
叶佳文这些日子也因为这件事弄得茶不思饭不想。向青云和另一个负责人一直被扣着,司法部门要调查事故原因不是一两天就能出结果的,不出结果,工地就不能动工,放着一天就要损失一大笔钱,公司还要派人安抚死伤者的家属,要稳定其他合作商的心,要找保险公司谈,要跟司法部门洽谈……出了这事,公司里每个人都忙的焦头烂额,连陆清都好几天没剃胡子了。
大约过了四五天,有一天叶佳文在公司里忙完,都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他正打算回家,刚离开公司,就瞧见公司门口有两个鬼鬼祟祟的人,眼睛上带着大蛤蟆墨镜,脸下半部分围着花布口罩,头上戴着帽子,脖子上带着围巾,女的怀里还抱着个孩子。叶佳文一眼看过去吓了一跳,看他们打扮就不是什么正常人,赶紧避开走,结果那男的却追了上来:“叶哥,叶哥,可让我等着你了!”
叶佳文听着声音有点耳熟,缓下脚步,借着路灯的光仔细打量了一下:“……向青天?刘莎?”
“哎,叶哥,你总算出啦了!”向青天摘掉大墨镜,热泪盈眶的抓住叶佳文:“太好了,看见你就有救了!”
叶佳文下意识地想把手抽出来,忍住了,心里冷笑:还真找上门来了!看到我就有救了?你们很快就会为这句话后悔的!
向青天和刘莎拉着叶佳文在路灯下一边抹泪花一边诉苦,说自己是从窗口跳出来的,逃到火车站偷偷溜上了火车,站了一天才站到S市来。逃跑的旅途是历尽千辛万苦的,过程是心惊胆战的,能来到这里根本是九死一生。
叶佳文不耐烦地看看表:“快点说正事吧,很晚了,我赶回去还有工作要做。明天一早还有事。”
向青天和刘莎看他一点没感动和同情的样子,自己好像唱了一出独角戏,都在心里痛骂他,面上却一点不敢表现出来。刘莎拉着叶佳文说:“叶哥,你先给我们找个住的地方吧,我们一天没吃饭了,小立嗓子都哭哑了。”
叶佳文低头看看刘莎怀里的小孩,总算有点心软了。不管怎么说,孩子都是无辜的。他打了个哈欠,说:“那行,我先给你们找个宾馆住吧,有什么明天再说,因为向青云的事我几个晚上没睡觉了。”
刘莎和向青天面面相觑,向青天说:“宾馆啊?那,我哥的房子呢?”
叶佳文斜他一眼:“你哥的房子?你有钥匙?他现在在局子里,你自己能进去吗?”
向青天一脸尴尬,又问:“我哥被关哪了?我能去看看他吗?”
叶佳文说:“行啊,地址我给你,你明天白天自己去吧。这么多天了我想尽办法连他一面都没见上,你们要是有本事见到他,帮我给他带点东西。”
向青天不吱声了。
叶佳文拦了辆出租车,把他们一家人带到了一家宾馆。路上向青天问叶佳文:“叶哥,这几天我打我哥手机,你咋都不接?可把我们急死了。”叶佳文冷冷地回答:“你哥手机没电了,他的东西,我不好乱用。”
到了宾馆,叶佳文把向青天一家人放下,也不送他们进去,就说:“那我先回去了,你们自己安排吧。”
向青天傻了傻,连忙扒住车窗:“叶哥,叶哥,你就这么走了啊?”
叶佳文不耐烦地说:“干什么?房间你自己不会开?”
向青天和刘莎对了个眼色,刘莎走上来说:“那叶哥你好歹给我们留个你的电话吧,我们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青天哥现在又……我们举目无亲,真的不知道找谁帮忙才好了。你看看,我儿子才一岁半,却……”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叶佳文把手机号码报给他们,哈欠连连地摇上车窗,走了。他回了家,赶紧先把家里的东西收拾了一下,安全套和润滑剂还有自己的牙膏毛巾都给收进包里去了。睡了一晚,他匆匆忙忙带着自己的行李去了自己那间没装修的毛胚房,把自己的东西先放下,这才上班去了。
第四十八章
当天下午叶佳文正在准备垮塌的挡土墙的补救方案时,手机铃又响了。他直觉这个电话是向青天夫妻打过来的,本来就很焦躁的心情更加不愉快,拿过手机一看,当场就愣住了——来电显示显示的号码,是他和向青云的家里打过来的。
叶佳文立刻接了电话,电话里传出来的果然是向青天的声音。向青天说:“叶哥,你把我哥关在哪里告诉我吧,我想去看看他。”
叶佳文走出办公室,走到无人的楼梯间,忍着发火的冲动,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你怎么会在向青云家里啊?”
向青天说:“哎,我找了个锁匠帮忙开的门。我们逃出来的匆忙,啥也没带,住宾馆里不行啊!叶哥,你把看守所的地址告诉我吧!”
叶佳文差点没晕过去,扶着墙站稳了,报了一串地址给他,然后就把电话挂了。挂了电话以后,他看着手机不住冷笑。向青天夫妻当然是知道向青云家地址的,别说向青云私底下是不是告诉过他们,向青天平时也没少给他们寄好东西,邮件上地址明明白白都写清楚了,他们夫妻来S市不会这点功课都不做。叶佳文昨晚就有预感,所以才把东西收拾了赶紧撤走。不过他原本是怕向青天夫妻上门打探正好撞上,他没料到他们自说自话到了这个程度,直接就请锁匠来把门给开了。还好钱和证件都是叶佳文管的,他已经有先见之明的把东西都转移到自己的房里去了,那家里大概就抽屉里有个三五百块钱,是买菜金。这笔钱想必是保不住了,不过三五百块又能如何呢,就当买了几条肉骨头喂了狗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