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到现在还要坚持么?
君王处变不惊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愕,抽剑,往前一步,一掌击中他的胸膛。
清瘦的身影从车顶翻滚而下,咣当撞断了车轼,又摔至地面。
宝剑脱手而出,东风骤起,眼看要将沙尘里的身子湮没。鲜血成汩流淌,染红了青色衣衫。他挣扎着动了动,撑地起身,在十几只长矛面前颤巍着挺直脊背。
“嬴政,即便今日我死,也有千千万万后继之人取你首级。你高卧龙榻如何?名冠天下又如何?自你杀害智者贤士开始,早与诸子百家为敌。你迟早会身首异处,秦国迟早会亡!”
“死”这个字,在嬴政耳中是忌讳,他正寻求长生不老之药,这句“身首异处”,无疑将他激怒。
之前想着生擒张良,查出幕后真凶,现也失去耐性,不打算留下活口。
于是剑眉一竖,怒道:“杀了。”
张良终于周身一松,没有半分惧怕的表情,深深吸了一口气,良久后才笑道:“......多谢。”
那副铮铮的傲骨,那偏执地扎入死胡同的韩国相国后裔,就这样负着手臂,高昂头颅,立在泱泱几百兵马之前,站得笔直。
“呼————”
风沙骤起,掀起一袭黄色的地帘。所有人下意识拧头闭眼,避免飞掠的沙尘侵入眼球。
然则,再睁眼时。
那胆魄惊人的刺客,以及插在地上的轩辕剑,已然不见踪影。
嬴政眼中划过怒意——挥手唤来护卫首领,派人追查。
“居然......会有人为了韩非复仇?”
嬴政回想起张良手中的轩辕剑,沉吟道。
他以为,韩国不会有任何一个人在意韩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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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谷深处的人是没有求生意识的。
韩非死后,乃至韩国灭亡后,张良都还活着,虽然无甚作为,苟且偷安,他也活着。
直至刺杀失败,他才真正被击垮了,片甲不留。就像一只刺猬,保护它的芒刺一根一根被拔掉,剩下的只有满目疮痍的伤口,鲜血淋淋。
奔腾的马蹄声在耳廓萦绕了两天,终于安静停下。张良一直睁着眼睛,那双向来明亮的眸子,如融了星辰一般的眸子,已黯然失色。
他半睁眼皮,目光呆滞,望着床边木凳上那一只躺在斜晖里的酒壶。颤巍巍抬起手去够,却还差几寸,不论如何用力伸手,还是够不着。
修长的手指缠了绷带,比平日粗了些许,这是他身体唯一存活的部分。其他地方都从心脏蔓延而出,凋亡零落。
西门厌推门便看到这副景象,重伤奄奄一息之人,居然还拼了命去触碰凳子上的酒壶。不由心中发怒,冲上前去,狠狠扇他一耳光。
啪!
尖锐的声音刺穿屋内的宁静空气,张良被打得懵了,一下子失神,片刻后缓过来,只字不语,又偏执着抬手去够。
“再这样下去,看是你先死还是嬴政先死!”
西门厌直接将酒壶一扔,砸上远处的墙壁。
砰!
壶盖被砸开,琼酿汩汩流出。
“这就是你的本事?”西门厌揪起他的衣领,把人提起来,“不过死了一个韩非,你就成了活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