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在西门厌面前说话越发小心翼翼,越发不知要说些什么。加上西门厌又是个闷葫芦,人家说三句他才舍得回一个“嗯”,两人分明相对而立,却徒剩无言。

张良垂头思索半晌,终于寻到话头,“对了,师兄今日怎的有时间过来,不用守着韩兄吗?”

西门厌转过身,抱剑靠着窗框,冷漠道:“红莲发脾气,对他大吼大叫,他嫌没面子,让我们都回避了。”

张良失笑,“红莲殿下果然不是一般人能应付的。”

西门厌倒觉得没什么,“以后嫁人自然就好了。”

张良从小被家教管束的严,一直羡慕红莲无拘无束,“她真性情真脾气,断然能遇到一个好夫家。宠她护她,舍不得她受半点伤害。”

西门厌垂眸,眼神落寞,竟生了一股子感慨,“舍不舍得,跟做不做得到,是两码事。”他纵然舍不得,也曾让张良遍体鳞伤。

这样想想,还真想从未与他相识。无因便无果,无起便无落。若不是他当年在大雨之际杀了人,把逼退姬无夜的担子推到了张良身上,张良也不会在风华正茂的年纪,露出老头子一样的沧桑神态。

还好,这段时间下来,有个人替他遮了挡了,唇畔的笑意也不再只是客套疏远,心口豁达,真心欢笑,拾回一些少年该有的模样。

张良不知道这句话背后的深意,只觉着颇有道理,遂点头,“师兄说的是。”

西门厌微微仰头,望着半空一叹:“但愿他能做到。”

若做不到,他手里的宝剑便又能见血了。

张良探头出去,“谁?”

西门厌没有答他,轻身一跃跳上屋脊,转眼消失在黑夜中。

留一个潇洒的背影,这是他惯用的告别方式。

匆匆地来,又匆匆地走。

张良偏了偏头,苦恼嘟囔:“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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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行人浩浩荡荡准备入宫,张良也欲跟着,却被韩非拦了下来。

“子房,今晚我们去便可,你留在相府,等我们的好消息。”

之前说好一同去,现在却变了卦,张良不禁疑惑,“为何?我们一同见过江四,彼时在大王面前,我也算半个人证。”

韩非却已决定好,“你毕竟是相国之后,随我出入后宫,多有不便。”揉了揉他的头发,“放心,你且回去睡一觉,天亮之后,必要有好消息给你。只怕到时我功成名就回来,还得叫你起床。”

无论张良如何说,韩非就是不许。这与平日对他百呼百应的人截然不同,张良心中疑窦丛生,却还是无奈听话,带若离回了相府。

经过回廊时,张开地恰好立身在那处,凭栏深思。眉眼沧桑,额如沟壑。他望着天边的灼灼晚霞,叹道:“子房,要变天了。”

张良愣了愣,不知张开地这句话的意思,是知道了他们的计划,还是寻常的感叹?

亦或是,张开地洞悉到什么,知道今晚局势的走向?

于是问:“祖父何意?”

张开地仍是望着红霞,目光锐利如鹰,话里高深莫测:“后宫易主,可不是要变天了么?”

张良听到这话,没心思想为何张开地能洞悉局势,只诚然大喜——后宫易主,便意味着韩非此行马到功成。

然则当晚,他还是未能入睡。他觉着应该醒着,不然被韩非叫起来,太没面子了。

时逢初秋,夜晚比夏季静谧,稍带点儿神秘感。

“若离,几时了?”自沐浴之后,他便一直坐在书案边看书。一卷竹简被他翻来覆去好些遍,还是未能静心。

“回公子,亥时两刻。”若离打着呵欠,“这么晚了,您快去睡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