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担忧地望了眼紧闭的房门,然后展颜笑道:“没关系,没人发现。”
若离推拒了两下,还是没经住肚子里的馋虫的蛊惑,嘿嘿笑着,“那就谢谢公子啦!”
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地把红豆汤喝完,而后若离去厨房还碗,张良到矮机边翻开一本书。
到底还是小孩子,一点点甜意都十分满足。其实平日里,张治没少带人找张良麻烦。尤其“螳螂捕蝉”那日之后,张良受到祖父加倍的关怀,就变本加厉了。张良每日都会受到些“小教训”,比如准备穿的鞋子里被灌了水,比如干净的衣裳被不小心洒了墨,比如打开竹简却看到几条虫。
每次若离攥着拳头要出去干仗,张良都拽他回来,“母亲说了,能自己解决的事情就不要闹得天下皆知。”
张良的母亲在生产时难产,他来这世上那一日,那女人便去了。张良没见过她的样子,没听过她的声音,只在夜深闲梦中,隐约看见一个女人对着自己笑。
有一次,张良无意中翻到她的一本札记,上面记满了字,他万分宝贝地藏起来,每晚放在枕头边,仿佛母亲就一直陪着他,用温柔的手轻轻抚摸他的脊背,哄他睡觉。
张良目前接收的大部分道理,都是从札记上学的。为了能看懂,他花了不小的功夫学识字,七七八八能读懂之后,把那些道理都记在心里。
所以,没有什么不甘心或是抱怨。
鞋子进水了就晒一晒,衣裳脏了就洗一洗,这些都不是什么大事。
若离佩服他洒脱,自己仍旧气不过,就跑去墙角画小人诅咒他们。有一次,他画小人的第二天,张治的头上就掉了一颗鸟屎,为此,若离兴奋了好几日。
第3章 初识韩非(一)
张良六岁那年的冬天,韩国冷极了。鹅毛雪纷飞了一场又一场,丝毫没有停下的趋势。寒风吹过,都似鳏寡孤独者的哀嚎。
某日,张开地心事满满地带着张良出府。坐了约莫三炷香的马车,爷孙俩下来步行,脚步在雪地里沙沙作响。
事实上,张开地已经愁容满面好几日,吃饭的时候也经常叹气,叹着叹着就放下碗筷,“我饱了,你们吃。”
每到那时,张良就偏着脑袋,看看张开地苍老的皱纹,又看看面前的素汤,然后小心翼翼地放下筷子,喝汤。
他性子安静,不爱多问,这是自娘胎里就带着的。
天气冷,张良穿的衣裳厚,走起路来有些笨拙。但他揣着满肚子的疑虑,已经顾不上路好不好走了。
“祖父,我们要去哪里?”他裹紧自己水蓝色的小斗篷。
张开地撑着伞,怕张良跟不上,便放慢了脚步,道:“王宫。”
张良望着不远处五丈高的宫门,心里下意识抗拒,“为何要来王宫啊?”
张开地不答反问:“良儿,你还记得螳螂捕蝉么?”
“记得。”
“那你还记不记得,蝉,是何角色?”
张良理解得十分透彻,“蝉是只顾着饮露水,不考虑处境,最后被螳螂捕捉的角色。”
张开地颇为满意,他与张良谈论,远不像跟张治那样费劲,一句话说一次,张良便一直记在心里。
他抬起苍老的眼皮,望向前方的幽远长道,语气夹了沧桑:“今天,我就带你去看蝉。”
张良颇为疑惑,指了指道路旁边的雪松,“可是,蝉在树上。”
张开地的神情严肃,悠悠道:“王宫,就是一颗大树。”
那个年代,天下正动荡。弱者如鱼肉,强者似斧刀。所有的生命都十分脆弱,一如朝生暮死的蜉蝣,既翻不出风浪,也活不了多长。
韩国,是七雄里最弱的那一个。国窄民少,田瘠粮薄。偏偏韩王还主张无为而治,登基十余年也未曾有过建树。内忧外患越发严峻,国情岌岌可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