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虚幻感退去后,慕之明并没有觉得害怕恐慌。

占据他心脏的,竟只有‘庆幸’二字。

幸青山无需埋忠骨,幸护国护百姓的将士,能用自己的双眸,去看遍人世安宁。

顾赫炎显然是匆忙赶回来的,身上威风凛凛的银镜铠甲都未脱去,因蹙着眉,他眸中与往常相比多了一丝让人发怵的凌厉。

顾赫炎已听说了慕之明的病情,心中隐隐有猜测。

他走到慕之明面前,直言不讳地问:“你说我三个月前,战死在沙场?”

他居高临下,因为着急,语气冷如北地寒意森森的朔风,旁人听起来,好似在发火生气。

慕之明吓了一跳,迟疑半晌,站起身,与顾赫炎平视,作揖行礼:“将军,我昨日磕到头,有些糊涂了,如有冒犯……”

顾赫炎打断他:“是不是?回答我。”

慕之明:“……是。”

顾赫炎又问:“那年,你奉圣旨去边疆习勾吉语,还记得自己是何时回京吗?”

慕之明想了想:“十月末,是您说既然我已习成勾吉语,身为外人就不应当在军营过多逗留,于是我便回京了。”

闻鹤音开口:“少爷你说什么呢?我们明明是十一月中旬离开边疆的。”

慕之明笃定地说:“十月末,我记得清清楚楚。”

顾赫炎脸色极差,他垂落身侧的手紧紧握成拳,胸膛微微起伏,好似久旱干裂出龟纹大地上的人们,以仰头望天渴求霖雨,在绝境中怀揣着不甘心,他问:“你还记得我们成亲之事吗?”

慕之明疑惑:“什么成亲?”

瞬间,厢房内静得落针可闻。

顾赫炎再说不出一个字,他惶惶无措地低下头,伸手撑住桌子,好似这样才能站得稳。

便是这时,慕博仁站了起来。

他将顾赫炎唤出厢房,龚氏一并起身,跟着走了出去。

日暮晦暗,天昏昏地沉沉,顾赫炎垂眸站在前廊,觉得春寒袭身,冷得厉害。

便是此时,慕博仁开口道:“贤婿啊,没事的,别着急。”

顾赫炎一愣,看向慕博仁。

慕博仁道:“匡大夫医术高明,定能寻到治病的法子。”

“是啊。”龚氏柔柔地笑着,和蔼可亲,“就算真寻不见法子也没关系,你俩还年轻,多的是相互扶持的日子,何愁没有琴瑟和鸣的回忆呢!”

陌生的情绪涌上顾赫炎心间,竟冲淡了他的难过。

正此时,有小厮跑来说:“有位自称郝天勤的将士来寻将军,似乎很着急的样子。”

慕博仁摆摆手,让小厮退下,对顾赫炎说:“军营有事你先忙去吧,此处不用担心。”

龚氏:“是呢,早些忙完早些回来陪离朱,或许你和他说说话,他就想起来了。”

顾赫炎稍稍定心,他点点头,行礼后离开。

他才转身走了两步,龚氏突然想起什么,又喊住顾赫炎:“等等!”

顾赫炎连忙回身,看向龚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