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披星戴月启程,千骑禁军护送,于宵禁前至京城。

慕之明落水一事未报燕国公府邸,但龚氏素来心细,一眼看出慕之明脸上的病态,忙问出了何事,慕之明不想母亲担忧,只道太累,并无大碍,龚氏问不出所以然,只得让慕之明赶紧去歇息。

慕之明问过父母安,回到厢房内,采薇适才侍他脱下锦衣外袍,闻鹤音一阵劲风似地推门闯入:“少爷!你回来了!话说白日府邸送来只大野猪啊!那獠牙,那凶相!哇噻噻!”

“说几遍了,进少爷的厢房前要!敲!门!”采薇曲起手指砸闻鹤音的头,砸得他方才还在“哇噻噻”,这会便“哇呜呜”起来。

慕之明笑看他俩闹,心里的疲惫烟消云散。

翌日,慕之明同慕博仁提起答谢之事,哪知慕博仁仅决定回礼,不愿登门。

虽慕博仁心高气傲,但这可是救子大恩,慕之明知父亲不是如此冷漠之人,困惑发问,怎知慕博仁骇然反问:“什么?你落入山涧深潭?!”

慕之明这才知道,那日顾赫炎将他交给随行御医并听说他无大碍后就悄然离开,未邀功,不请赏。

贵妃娘娘和慕博仁都以为慕之明是贪玩跌进浅溪里把衣服弄湿了而已。

慕博仁嗔怪慕之明未将这等大事早告知他,而后忙去备礼写帖。

慕之明平白无故被责骂了一顿,恍神走回厢房,差点撞着采薇。

“少爷,你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采薇关切询问。

慕之明回过神来,没头没脑地说了句:“真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江南海北,非聋哑之人长嘴却不拿来说事,你说奇怪不奇怪?难不成在他眼里救个人根本不值一提?”

采薇不知他稀里糊涂说些什么话,只见慕之明说完自己“噗嗤”一声笑了。

他勾起嘴角,曲起手指抵在唇边,微微眯眼弯眸,笑得像只忽而得了趣的狡黠狐狸,喃喃道:“这世间竟有这般不争之人,我算是见识到了。”

春,烟柳满城,问柳寻花时。

顾将军府邸寂静简朴,左右不过五六间房舍围成合院,砖墙红瓦,庭院空旷不见灿艳花草,只有东厢房角落种了连片叶翠枝青的梧桐,亭亭如盖。

顾赫炎身着月白色锦衣,正在树下练剑,他姿若游龙,剑华出鞘如月明时霜雪,剑尖点地挑起半片残缺落叶后,挽了几式利落剑花,待身定时,那残叶竟四平八稳地落在剑尖上,静若无风时。

“煜熠少爷。”

顾赫炎刚收起剑,一位面容和蔼可亲的婆子喊着他名走来,正是顾赫炎的奶娘,梁氏。

“老爷喊你去偏厅呢。”梁姨走近道。

顾赫炎点头,起身赶至偏厅,见顾缪手持朱红洒金粉帖,身姿如松般立于一把古明式圈椅旁。

“父亲。”顾赫炎上前抱拳行礼。

“嗯,来了。”顾缪合起手里与他格格不入的登门帖,“春猎祭祀时,你将落水的燕国公世子从山涧深潭里救起,可真有此事?”

顾赫炎没想到父亲会提及这事,微怔后答道:“是。”

“做得好。”顾缪并不意外,淡淡夸赞,“作百佛寺,不如救一人命,心存善意,惟贤惟德,才是人生百年福祉。”

“孩儿谨记。”顾赫炎答道。

“若非燕国公送礼送帖,我都不知此事。”顾缪将手中朱红洒金粉帖放在质朴木茶几上,“燕国公本打算今日携燕国公世子造访寒舍,亲自道谢……”

顾赫炎蓦地抬头:“嗯?!!!”

顾缪见儿子这反应,愣了片刻,迟疑道:“……但我已多年不待客,不知待客礼节,更不想因人情文章徒增世俗纷杂,刚准备婉拒他们上门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