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扶风走后,李潜坐在床边暗自愣神,“怎么成了这样?”
他无措地起身朝床对侧放着的卧榻晃去,眼睛始终不敢往床上去看。
李潜坐在榻尾看着被帷帐遮住的瘦小身影,不由苦笑出了声,“本想可以护他一世周全,偏就没料到自己才是他命数里的劫难。”笑着笑着眼泪就落了下来,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抹了一把脸上的泪,仰头叹道,“哥哥误你啊。”
他倚在榻脊,自虐一般反复地用目光去描摹着阮勺儿的轮廓。不知过了多久,蜡燃了半截,眼睛涩得干疼,才见扶风端着碗黑压压的汤水朝帐内走来。
“主子,”扶风进来后见到床边没了李潜有一霎那的慌神,可也仅是片刻的恍惚。
果然,不待他再开口,李潜就站到了他身后沙哑着嗓子说道,“你帮阮儿收拾一下再喂了药,我去向父皇告假。”
说完眼目猩红地转身出了营帐,不一会又退回来叮嘱了句,“喂完了记得往他嘴里塞块儿话梅糖。”说着将身上挂着的糖袋儿扔了过去。
扶风呆楞在原地,讷讷地想,“这是弄哪一出?”往日里恨不得事事代劳的老妈子这次竟撇得这么快?
旷野的风寒凉刺骨,吹得李潜本就因恐慌而战栗的身体越发颤抖的厉害。远处的主帐内,闪着莹莹光火,仿若一座神窟。可里面却住着一个修罗。
他神色复杂地看着那里徐徐而行。冷风吹得人头脑清醒,心中一点星火被大风吹过燎起一场大火。
寂静的旷野最适引人神思,今晚发生的事情太多,李暗欢的话犹如骨鲠在喉,堵得他心慌。
为什么六子之中只有他同李宴长得相像?因为只有他才是李宴的儿子。李宴再放浪形骸,也决计不会把他的江山社稷交到外姓人手里。
这个他明白,也理解。
可为什么李宴明知道嗜暴乐虐李家的人一脉而承,却还是把阮儿送到他这儿?
想到这处,李潜不禁驻足,真相仿若藏在被雾气遮挡住的铜镜里,隐隐若现,可偏就看不清猜不透。
“他与阮公公不得善终,自然看不过你们恩爱无两!”李暗欢的话犹如一记重锤,敲碎了那面镜子,碎片刺得他心口生疼。
他立在远处捂着心口疼弯了腰,深喘了几口气才堪堪站稳步脚。
李宴同阮勺儿计较那空度的三年,又厌恶他的存在,如此一箭双雕,真不亏是个精明的帝王。李宴就是要他在爱而不得的路上重蹈覆辙啊。
“这一切,原来都是早就算计好的。”李潜缓缓站起了身,看着前方亮着的灯火他笑出了声,笑声比那旷野还要寂寥三分,“是父皇促成的如今这一场好局啊。”
李潜无力地望了望天上的几颗星星,眼圈不由犯了红,眸子里是藏不住的哀愁与失落。
“果然无情不过帝王家。”
他恍惚地行于这条星野之路,这条路未免太短,他还没能好好咂摸清楚心中滋味便到了头。
“陛下,”李潜走到李宴跟前,作了个揖之后,屏声说道,“我今晚想要回宫。”
说完他垂下眼帘不愿再去看那个煞气绕身的帝王,像是再多看一眼他就忍不住咆哮着冲上去质问他做这一切的原由。
“皇室围猎,岂是你想退就能退出去的?”李宴似是不耐,手指拨弄着腰间的环佩,对他的要求嗤之以鼻,而后抬起眼帘不悦问道,“为何?”
李潜轻笑一声,木木地看着地上不远处的长弓淡淡说道,“身体不适,想回宫养养。”
“......”两人都不欲多言,李宴撇下一句“回吧”,便转身向里帐去了。
李潜看着上方空荡荡的王座,心里不知是何滋味,他从小崇敬的父皇,竟是将他推进深渊的人。
他目光深沉地看了眼李宴离开的方向,而后萧然转身,利落地像是要割断往日里的种种。
走出帐外,看着换上繁星的天空,一瞬间竟然有些解脱,“以后就只有阮儿了。”
扶风手脚利索,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给阮勺儿拾掇好了伤处,还换了一身衣服。
李潜回来后,见着阮勺儿身上没了血痕,立在原地沉声深吸了两口气,才抬步向两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