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儿,”李潜清了清嗓子,语调中细微的颤抖暴露出他心底深处的慌乱与紧张,“阮儿,你应一声。”
营帐不大,可偏就看不到阮勺儿的身影。
蜡烛燃到了尽头,烛芯“喀吧”一声,灭了。帐内仅剩下了洒进来的月光。
阮勺儿躲在桌底,瞪着眼睛死死盯着地上那道来回走动的身影,看着李潜越靠越近,他使劲往后缩着身子,像是要把帐布挤穿一样。
“别过来,别过来...”阮勺儿抖动着破烂的嘴唇,后槽牙不停打颤,他神神叨叨地嘟囔着,两只手紧紧地攥着一根桌腿,指尖处被磨得血肉模糊。
帐内本就安静,李潜又打着十二分的精神,此时再细小的声音都能精确地传进他耳朵里。
他原是听到了帐布一处发出“沙沙“声响,他疑心向那边走去,而后便听到了渐渐清晰的啜泣声。
——在这儿。
他放慢脚步,仔细朝着桌子那头踱去,生怕一个动静把他的阮儿给吓破了胆。
“阮儿,你在桌底下是吗?”李潜立在桌前一丈处便不敢再动,他缓缓地蹲下身,柔声朝着桌底说道,“阮儿别怕,哥哥过去找你好不好?”
说着他慢慢地往那边挪动,行一步停一刻,伺探到阮勺儿没有受惊后再接着向前走去。
两人一静一动,一个心如抖筛,一个心焚烈火。此刻谁都不好过。
就在李潜刚挪到桌边预备着往里探进去时,阮勺儿卒然惊动,他从侧边猛地窜出,朝着门口跌撞着跑去。
帐内无光,地又不平坦,他刚没跑两步便摔了一跤。
“咚”的一声闷响,阮勺儿整个小身板就硬挺挺地贴到了地上。
李潜刚刚为了捉住他侧身撞到了桌腿上,可没想到这时候阮勺儿竟跑得比兔子还快,刚攥住一片衣角就让他给脱开了。
听到声响,李潜连忙朝阮勺儿跑去,可刚凑过去阮勺儿就从地上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手里还攥着一块儿刚刚和尚捏碎的瓷片。
“你...你...我...”阮勺儿两手攥着那块瓷片捧在胸前,他舍不得对向李潜又不愿意松开。
李潜定在原地不敢妄动,此刻他心如鼓捶,生怕阮勺儿不留意伤到了自己,“阮儿,哥哥,”话说到这儿,他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安抚阮勺儿。毕竟刚刚发疯的是他,伤人的也是他。
“哥哥不会像父皇那样的。”李潜思绪翻动,无数言语在脑中过了遍后,最后开口却仍是这句话。
两人相对而视,阮勺儿立于暗处,黑暗中,只能看到他那对泛着水光的眸子和瓷片闪出的冷光。
看不清阮勺儿的反应,李潜不敢妄自开口。平日里巧言善辩的六殿下此时却像个哑巴一样,对着阮勺儿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对峙半晌,李潜越发心慌,他试探着往前移了一小步,不料阮勺儿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嘶声叫道,“不要过来,我求求你了,你别过来!——”
吼声戛然而止,瓷片脱手,甩出“叮当”脆响。
一个小小的身影倏地倒下,李潜一个箭步扑了过去,将阮勺儿捞进了怀里,“阮儿?阮儿,”李潜看着怀里这个面容模糊的小人儿,想喊两声又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他屏息将手探到阮勺儿鼻下,确认是有微弱的呼吸后才堪堪舒了一口气。
“扶风,扶风!”
李潜抱着阮勺儿踉跄着跑出营帐,不待他继续迈步,一个清瘦男子便跪到了面前,“主子。”
“救人,快救人。”李潜看清来人后又猛地转身走向帐中,扶风跟在他身后将燃尽的蜡烛换了根新的。
烛光照亮满帐,阮勺儿的脸随即清楚地映了出来。
李潜看后只觉心头被人狠狠地剜了一刀,他拧着眉,眼中罕见地布上了泪。
阮勺儿脸上除了李暗欢给他抹的两道血迹,下巴处几近看不出原色,下唇被啃咬地破烂模糊,像一摊坏死的糜肉。衣襟被血泪染得通红,比那外头开的杜鹃花还要红上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