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以为自己听错了,要不是顾忌云相在上头,都要揪一揪自己的耳朵。

他见云相面色严肃,不像是说笑,抬袖揩了揩额上不存在的汗,硬着头皮道:“相国,不知这如何比……”

萧让霎时坐正了,眼底藏着几分笑意,面色不改:“本相且问你,本相原先库房里存着、后来被陛下抄家抄出来的四百万两白银是如何得来的?”

第74章

管家瞠目结舌:“相国您连这都忘了?”

萧让欣然点头, 表情忧郁:“要不然怎么会说自己记性越发不好了?到底也快三十了的人了。”

管家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地辨认了一遍,确定面前坐着的是货真价实的云相, 才提醒道:“那东西都是您兄长贪污的。”

萧让喝茶的动作顿了顿,万万没想到真相是这样,刚要若无其事地继续问,管家又道:“这些年您让老奴想法子暗中还回国库了不少, 但因为数目过大——”

萧让倏然搁下茶盏, 打断:“你是说一开始不止四百万两?”

管家一脸茫然:“是啊, 一开始不是九百万两么,相国你连这都忘了?”

萧让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又淡然地抿了口茶, 模棱两可道:“还记着些, 只是时隔日久, 记忆有些模糊了, 你倒是同我说说。”

管家应下, 滔滔不绝, 显然他先前都是在谦虚, 明明记忆好得很。

萧让越听越觉得自己是个畜生。

云歇的兄长贪了近千万两,云歇在之后的十余年里暗中想方设法还着, 已经还了一大半, 没法还的就赈济灾民了, 自己抄家抄到的就是还没处理掉的那部分,他却以为是云歇贪污的。

萧让悔得肠子都青了,努力维系面上的镇定, 又问:“那上万亩田也是本相的好兄长私吞收买的?”

管家越发觉得奇怪,却还是如实道:“并非,早年大旱,田地上颗粒无收,您不是一掷千金用良田的价去收购了那些劣质田么?”

管家说到这个突然怒填胸臆,义愤填膺:“那些个百姓真不是个东西,您好心救济他们,怕他们没粮食饿死才收购他们的烂田,结果饥荒过去了,他们却闹着说您趁乱发财私吞田地、居心不轨,他们这摆明了是想要回自己的田……”

萧让嘴里一阵发苦,他之前误会云歇,自己干了那么多恶劣的事,他的相父是怎么原谅他的……

要不是有管家在,萧让真想默默捂脸。

萧让记得这事儿当年还闹的沸沸扬扬,强撑着又问:“那本相当初为何不解释?”

“您解释了,您这也忘了?”管家看萧让的眼神越发诡异,“您当初气不过,拿出田契了,上面白字黑字都写的好好的,那些个百姓的手印也按在上面,可他们又非要说您是伪造的,外头那些个百姓哪听这些,他们只听他们想听的,哪怕田契上写得好好的,他们还不是睁眼瞎。”

“后来京兆尹出面,抓了不少农民去官府,都已经再三公布田契是真的了,可外头沸沸扬扬传的还不是京兆尹胆小怕事,惧于您淫威迫不得已歪曲事实……”

管家越说越气滔滔不绝。

萧让算是听明白了,干涩道:“所以本相之后遇上什么事了才都不愿解释?”

他这话问的太过反常,无奈管家在气头上,直接忽视了这点,“这事儿当初结了,您就嗤笑着跟我说,您的冤屈没法伸张,因为怎么看,您都更符合施暴者的角色,解释有屁用,没人会信。”

萧让心口一阵阵的钝痛。

他总是怪云歇什么话都往心里搁,可站在他的立场上想一想,他是奸臣之后,又权势滔天,人都倾向于同情弱者,没人会信他的委屈。

他就算解释了,也多半是徒劳无功。

萧让只看到了云歇什么苦都喜欢打碎了往肚子里吞的性子,却从未想过追求他这性子的由来。

他连责怪埋怨的资格都没有。

更何况云歇幼时备受欺凌,一再回避隐瞒自己的情感,不过是自我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