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舒信的那番训言只是勾起了他求生的欲望,却没有增添一分生机。各地有名的大夫来来去去,也没见一个主动请缨说能留下的。
连为他续命吊着这种事儿都没人愿意做,或说,做不了,还能有多少生机呢?
哥舒信起初火气还盛,只是恼得直骂他傻,他这般躺了几天了也没见穆千山再来过一次。而到了第四五天,已经决口不提这事儿了。
附离在第五天的时候,把王印交给了他。
哥舒信拧着眉头,冷笑:“那么快就准备后事了?”
“快么?”附离朝他一裕溪笑,面色已没有前几日那般苍白了,像是……回光返照的样子。
哥舒信看着他还能笑出的样子,别开脸去,不让他看到自己湿润了的眸子。
屋里是一股浓重的药味,哥舒信闻了这几日本来早已渐渐习惯了,而今天,那药味就像全钻进了他的舌头里一般,苦涩得令人难以言说。
“我替你收着。”哥舒信特意咬重了“替”字。
“好。”附离微微颔首,又拿了个盒子,轻声道:“帮我还给他吧。”
哥舒信瞥一眼那盒子,就知道里面装的是他以前送给穆千山的匕首。
那匕首当初被穆千山留了下来,连同所有附离送过他的东西,而哥叔信也不知那时附离怎么想的,竟是将那匕首直接扔了。
恶果自食,最后还不是附离自己在腊月寒冬里跳进波纳湖,把它给捞上来的。
换做往日,哥舒信定是讽他为何不再留作纪念了,以往他可是都最宝贝这匕首,连装它的盒子都得用最上好的寒玉雕刻。
而他今日话却少了——他看得出,附离是在强撑着和他说话。
那唇齿间,因言语泄出的几丝血迹,叫哥舒信看得清楚。
哥舒信不敢再引他说话,只严词告诫道:“好好躺下休息,这些事儿都给我管。”
全然没了往日慵懒散漫的样子,哥舒信认真起来,眉目凌厉得很,带着上位者特有的贵气。
待亲眼看见附离躺下之后,哥舒信才安心些。他走进院子里,唤了一名侍从,打算让他去晋王府还这匕首。而在那一刻却又犹豫,踯躅几番,屏退了那侍从,自己换上便装前去晋王府了。
直至夜深,附离混沌中转醒了几次,期间询问身边侍女,隔了好久,才有人禀道叶护大人刚回来了。
而确切的说,哥舒信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再确切些,只有他带来的那个人进了屋子里,而哥叔信似乎只负责把人带来,自己便走了。
附离现在的眼睛敏感了许多,不适应明亮的光线,故而只让人点了几盏聊以照明的灯盏。晦暗不明的灯火下,缓缓地走近的人黑衣、黑发、兜帽,有些模糊的轮廓被发丝挡住,令人辨不出模样。
有些人,天生就是隐在暗处的。附离想起,以前他曾不经意地说过。
附离挣着起身,潦草披了件外袍,显得仓促,而却不狼狈。
“你来了。”似乎何时,男人的声音都是游刃有余的,且自带一丝风流气。
穆千山摘下挡住大半边脸的兜帽,露出如玉石般白皙的面容。两人此时肤色倒是近了,而不同的是,穆千山是生来就白,附离是因这些天未见日光,且体弱失血导致。
穆千山的目光自一开始就落在他没有血色的唇和深深凹陷的眼窝上,眸中似有万千复杂的情感,都隐于瞳孔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