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轻了声音,他柔声道:“如若,被寻仇的是我,你定也会这么选择——风雨同舟,生死不计。”
嘴角动了动,他本就寡言少语,此时更是喉中干涩,穆千山只是郑重地点下了头。
一切,尽在不言中。
赵绪道:“起来吧。”
地上冰凉,他不喜欢被人跪着。
京中局势不是一朝一夕便可变的了的,赵绪并不担忧这一段日子自己的离开会埋下多大的隐患。
除却施南月之事,要紧些的就是徐昭此次中第探花了。穆千山道圣上龙颜大悦,赏了徐昭一处宅子,就挨近翰林院。他此番被遣先在翰林院当值,因向来科举的前三甲都是在翰林院任职之后,方被派往各部的。
赵绪在回京途中就在听路边说书人夸徐家的小公子怎么惊才绝艳,风姿俊雅。他在心中打着璇儿——他和徐敬言的关系自然不必多说,但与徐昭,却只是表面上的亲近而已。
换句话说,徐昭虽是对谁都是谦逊有礼的样子,但其实很少有人能被他放在眼里,这一方面和赵绪自己是挺像的。
赵绪想着,能让徐昭放在心里的就只有敬言了吧。他小小年纪,却思虑深沉,已经让人看不穿了,赵绪一点也不觉得,他以后也会和徐敬言一样,甘愿在自己手下。
金鳞绝非池中物,再过几年,便不可小觑了。
赵绪心念电转,极快地理清了种种事务纠葛,又啧了口冷掉的茶水_—如今重要的是眼前,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灯火昏黄,光线晦暗,穆千山向来习惯隐在暗处,静立着,如同雕塑。
“千山,你近来可好?”赵绪忽然问道。
穆千山顿了顿,微微颔首,道:“天策的人都很好。”
“你知道我不是问这个。”
赵绪紧紧地望着他的眼睛,认真道:“附离可汗,可还来寻你?”
夜风吹过,卷起了衣角的布帛,但不知主人心思是否也被风吹扰。
穆千山回道:“是。”
附离一直没走,留在长安。他陆续送来许多东西,衣袍,暗器,兵刃,糕点,解闷的书籍……,几乎每日回来都见到房里一堆东西。
穆千山都扔了。
有时在天策时,会遇见附离,他是突厥的可汗,自是除了皇帝寝宫,其他地方几乎都进得。
那个人好像瘦了,蓝色的眸子也失了些光彩,但这些都与他没关系了。
更多的时候,附离远远地看他,有时会走上前来搭话,这时,穆千山就会走了。他不是正式的教头,随时都可以离开。
“想好了,真的断了?”闻得一声叹息,如梦幻般。
许久没有回答,良久,听得男人低低的声音。
“嗯。”
他已经心死了,在那些漫长的夜里,在看过那三天大漠的月圆月缺,挨过深夜刺骨的寒冷之后,就彻底地心死了。
当初不就已经认清了么,自己走了那么些时日,千泉城里繁华依旧,如同石沉大海,无人记挂,无人来寻。
从酒泉,到关内,到南疆,再回长安,他走了那么长的路,花了那么长的时间,才让自己放下。
为何今日,又来招惹我呢?
他不想再继续下去了,也许是累,也许是惧。纵使孤寂,也好过不知何时的再渐渐淡了。
今生这般,活得像个笑话,自己都要瞧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