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啊,都要气死了!”少年恨恨道“看到你又气不起来了……”
酒阑灯炧,散席后的晋王府显得格外寂静。
屋顶上,月光照得两人背影长长的,快要交叠在一起。赵绪偏了偏头,月下的影子正好倚在江云涯肩上。
“你下山之后,师父才告诉我你的身世。”
“嗯,师父早就知道的。一直瞒着我们俩。”
“师父说,你母族上官家无人,在京中孤立无援。所以让我出师后投军,好让你以后在军中也有个依靠。”江云涯回忆道,“师父总是疼你的。”
“我知道。”少年被勾起了往事,喃喃道:“其实师傅一直知道都是我闯祸,你收拾烂摊子,但都没罚过我。”
怅然若失,赵绪问:“师兄,我们什么时候再一起回岐山吧?”
“师父不许我回去。”江云涯定定地看他,说的认真,“我得护着你,建一番功业,才敢回山。”
赵绪一怔后,又笑了,笑得轻快,促狭地说师傅就是喜欢一个人清净,才把他赶下山。他们两个,师兄他才是被捡来的才是。
笑到最后,想起儿时的事,蓦然变得有些惆怅,赵绪说:“当初师傅教的许多道理,我如今却是背道而驰了……”
“师哥,你觉得,我变了么?”他问。
“总是身不由己的。”
江云涯看他写满黯淡失落的眸子,安慰道。
“也不是身不由己,是我自己选的路。”赵绪垂首,低声道:“当年我母族被诬叛逆,株连三族,那么多条命都压在我身上,总是要让他们还的。”
少年的声音平静无波,却是诉说着最切骨的恨意,于炎炎夏夜,泛起了一丝寒意。
“师兄总是在你身边的。”沉默了片刻,江云涯终于开口:“在我这儿,不用和外面一样。”
江云涯从未深究过上官家叛逆之事,如今听赵绪此话,应是另有隐情。
二十年前,赵绪的母妃敬贵妃身怀龙种,回家省亲。也正是那时上官家被诬叛逆。“事败”之后,传闻敬贵妃畏罪自焚,尸骨无存,众人也只道皇子也随之葬身火海。而时隔十余年,上官家一案被查出冤情,牵扯到四五个世家大族。圣上大怒,下令严查,当初告密以及审理此案的官员都难逃死罪。
再后来,有人传出,当年贵妃已生下一名男婴,被奶妈带到民间。且那名男婴身上携有当初圣上赐给贵妃的玉佩,上刻一“绪”字,正是圣上给六皇子所取之名。那名男婴,就是林绪。圣上自是下令迎回皇子,因心存愧疚,破例封为亲王,封地为晋。
赵绪未及加冠便受封亲王,当年在京中引起轰动,已是莫大的殊荣。
又一年。晋王德才兼备,深得圣心,兼任户部侍郎。
江云涯身处军营,然身边仍有许多偏向晋王的将领,隐隐与太子一党对立,谁都不说破。如此耳濡目染,听得不少晋王与太子之事。
起初江云涯还疑惑,师父为何不当初就把赵绪之事告知皇帝。毕竟母妃叛逆,罪不至于帝子。现在想来,若是赵绪在皇宫里,母家无人,怕是不知什么时候便“早夭”了。
人人艳羡天子皇家,约莫只有身在漩涡之人,才知其苦。
静了片刻后,赵绪也觉得这个话题不适合今天说,绕开了上官家之事,他轻声道:“这些年来,我很想你们。”
“可,圣上待您很好。”
江云涯感觉现在他悲伤极了,声音都有些闷闷的。
“不要用“您”来称呼我”赵绪纠正,“是很好,但父皇不过是觉得亏欠我母妃罢了。父皇和我们,更像是君臣。”
江云涯自幼孤苦,随师傅在岐山长大,未见过亲生父母。也不知该如何去劝慰赵绪。
沉默许久,两人相对无话。
“小绪,明年你便要加冠了罢?”江云涯忽然问道。
“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