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中一阵巨响,似有霹雳将地表劈开一道险恶的沟壑,深不见底。赫声响过之后,围着他百转千回地绕,将他没有间隙地团团困住。
手足者,兄弟也。
这话可不是随便说的。
方羿尚未从暴击中缓过神来,僵了一下,“大王怕是在说笑。”
卫临寰直勾勾看着他,一字一句道:“君无戏言。”
没待方羿继续说什么,他又开了口,眼神比之前还要郑重一万倍:
“鸿之,如果孤说,孤打算把王位传给你,你待如何?”
方羿赫然抬头,整个人生生一震,万钧雷霆砸下,生生将他击穿了一个窟窿。
天崩地裂之后,偌大空旷的殿宇,现下只有蜡烛燃烧的声音。
方羿沉默了许久,放在昨日,他即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想象卫临寰能说出这话。
但如今卫临寰却说了,而且还挥退了所有宫人,与他面对面,直截了当地说这话。
思来想去,他只能想成卫临寰在试探他,这才将神色勉强恢复如常,道:
“臣对大容的衷心天地可表,大王不必再试。”
卫临寰定定看着他,眼神很是干净,没有任何杂念,“孤是由心说这话,并无试探之意。”苍老的眼睛动了动,又叹息道,“若不是孤当年年轻气盛,行了冲动之事,王位合该是你父亲的,而他,也一定会将王位传给你。”
这下,当真是最后一层窗户纸都捅破了。既然捅破了,卫临寰也不再藏着掖着,索性都说了出来:
“世人皆知,我当年的太子之位,是抢来的。”
说起往事,卫临寰没有再自称“孤”。
“当时,我深知长兄受封的机会更大,于是联合了府上门客和禁军里的一些亲信,策划了青龙门兵变。”
他提及当年破釜沉舟的翻身一战,眼中本该有得意,但比这更多的,是漫无边际的愧疚。
方羿袖中的拳头攥得很紧,整条手臂都僵硬地绷着,宛如刚打出来的生铁。
“我一心想要王位,用了所有能用的手段,铲除了所有阻挡我的人。只觉得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些人啊命的,不必太在意。等我大权在握,他们助我登上王位的人,也算是死得其所。”
卫临寰自顾自说着,颇有点风云一世的人物口述自传。
“后来,死的人越来越多,我手上沾的血也越来越厚,而追随我的亲信,却个个都没有好下场。有的门客被长兄的旧部抓住,皆是凌迟而死。”
方羿静静听着,眼睛一直盯着地板上一个被新砸出来的小洞,冷冷道:
“兄弟阋墙,煮豆燃萁。王室深宫的夺嫡之路,本就是用血铺出来的。大王当年能做出这等行径,想必也深知此理。”
卫临寰自嘲地笑了笑,道:“当时,青龙门血光滔天,四处是尸身残骸,长兄和他的部下没一个能幸存。他府上的侍卫听到风声,将自己同岁的孩子留了下来,连夜护送长兄唯一的幼子逃出华泱。”
顿了顿,语气越发凝重,又道:“而那个侥幸存活的遗孤,便是你,鸿之。”
方羿不听他言,只孤傲地抬了抬下巴,道:“臣的父亲,是大盛乡一个普通的书房伙计,世世代代家门清贫,并非王室中人。”
他嘴上说着不信,但这样天大之事,任何一个君王都不会拿来说笑。
“鸿之,你是何等镇定之人?”卫临寰看了眼他微微发颤的拳头,知道他在隐忍,又道,“这样的一个消息,换谁都难以承受。只是你的身世,是万万不会假的。”
“臣亦觉着臣的平民出身,是万万不会假的。”
卫临寰肝火急了一瞬,呼吸加重,道:“好,我这样问你,你一直贴身藏着的那枚白玉指环,是何人给的你?”
当年在沙场,方羿在兵荒马乱中救过卫临寰一命,仓促间那指环掉落,虽然他及时捡了起来,也被卫临寰瞧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