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相处的时间久了,安戈在方羿眼中越发像是一张白纸,还是没有信纸那种红色竖线的,纯白的,刚晒出来的纸。
“今晚是军师约定攻城的最后期限,你怕他完成不了,想偷了军令状销毁,对么?”
安戈的心事被他一五一十悉数猜中,心中很是不甘,“你最近偷学了读心术么?”
方羿见他被抓包的气鼓鼓的模样,心中漾了一圈温柔的涟漪,“那倒是没有。只是你我好歹夫妻一场,你想什么,我合该猜出个三点两点。”
安戈努嘴,悻悻将墨块放到砚台上,不打算继续磨下去,“那军师要是真没攻下来,你还真要砍他脑袋啊?”
方羿拉他坐在身旁,不答反问:“你不相信他?”
安戈盘腿晃来晃去,手里把玩着袖口掉出来的线头,“这不是相不相信的问题。他赌的是命,这万一要是出什么差错,军师这么好一个人就没了,那不是太可惜了么?”
“但如若他赢了,在军中建立威信,同时赢得霍邦和全军上下的赏识尊敬,这是两全其美的妙事。”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三天攻城,就算我兵书啊兵法啊一窍不通,但也知道,这肯定是不可能的嘛。那守城的有多少人啊,一个一个排着队给咱们杀,那也要杀好久的对吧......”
“他立军令状的意义恰是在这里。”
“啥?”
“旁人都觉得难以登天的事,他却完成了。此后,他在众将心中的地位一日千里。而这个结果,是多少人梦都梦不来的。”
安戈仍旧忧心忡忡,一对远山眉拧成了麻绳,“但我还是担心......”
说到这里,方羿终于有点不乐意了,锐利的眼眸定定看着他,问:“所以,这便是你这三日茶饭不想,朝思暮念的原因?”
安戈坦然,“对啊。”
肯定不止他一个人这样,在火头营忙活的赵头儿,军营里封若书的头号追捧者,肯定也是忧心忡忡茶饭不思的。
方羿道:“你很关心他。”
略带醋意的陈述句。
安戈两手一拍,“这不是当然的嘛!”
方羿的胸膛不正常地起伏了一下,转而正视安戈,“我且问你,在你心中,挂心我更多,还是军师更多?”
安戈被这莫名其妙的问题震了震,片刻后回过神来,“猴哥,你傻啦?”
虽然不知道方羿这个问题的实际意义,但安戈还是老老实实地道出真心话:“我当然更挂心军师啊。”
方羿的眸子结了一层冰,整个人身上都罩了图寒气,让人望而却步,不敢接近一分。“哦,是么。”
他与这人朝夕共处,连脾气都不怎么发作了,居然还是比不过封若书?
安戈呆呆看着他仿佛冻住的神情,尚不知此时方羿内心的变化,只一股脑道出心中所想:
“军师要是出事了,大王怪罪下来,你肯定第一个遭殃的呀!”
这回,倒是轮到方羿讶异了——原来,这小夜叉担心封若书,归根结底,是怕他受牵连么?
寒气蓦然消散,从头至尾的冰碴也悉数融化,逐渐散发出丝丝缕缕的热气。
唇角漾开了个温柔的笑,那大概是个有某种情绪呼之欲出,却碍于不知对方心意,未能让这情绪尽皆冲出体外的笑。
他只是抬手揉了揉安戈的头发,似安抚似挑逗,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感情点到为止,明白人自然一开始便会明白。只不过安戈这人缺根筋,不懂得那些朦胧的曲折的表露,只听得懂天窗白话。
不过呢,那晚方羿的那个无限柔和的笑,倒让他心里很是舒服,像是泡在蜜糖罐子里那样舒服。
故而,当晚夜深,已然从周公那里打了一转的安戈陡然惊醒,恍然发现——他被这猴子兜圈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