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现在, 一个人过着无忧无虑, 不用再担心吃上顿没下顿的日子,什么都有了,却没了那些孩子。
他觉得自己挺混蛋的,除了吹牛,一无是处。
趴在摘月亭的栏杆上,将整座豪华的侯府俯瞰眼底, 心里却空空的。清风过处, 皆要带来几分伤感。
蓦然,耳后传来一阵熟悉的女人的声音:
“姐姐......近来过得好么?”
姐姐?
沧桑破败的音色, 宛如深秋凋零的枯叶。
安戈眉头一皱,他自然是能听出这声音的主人, 那买凶杀他,在破屋里扇了他几十个耳刮子,又将他扔给那两个壮汉凌/辱之人,他自是得吃半年饭才能忘。
只是,这管瑶本该对他心怀怨恨,为何突然来献殷勤,还唤他“姐姐”?
他回头看去,只见管瑶怯生生站在阶梯的最上一级,兜着袖子不敢迈进凉亭。发式已经不再是往前的少女发髻,而是松松散散地插了一支簪子,加上一身将半个胸脯都露在外面的衣料,透着一股子风尘气。
“你怎么进来的?”
安戈对她没什么好印象,往前没有计较,觉得一是他最后都化险为夷,二是闹开了劳心伤神,委实没有必要。
而今日,她又是来做什么的?
有何目的?
为何还悄无声息,一个人潜到他身后?
管瑶见安戈还与她说话,没有立即让下人将她轰出去,宛如瞧见了希冀一般,一下子扑到安戈脚边跪下。
“求姐姐,救救妹妹罢!”
救?
安戈一头雾水,这人的确得了黑心黑肺的病,病入膏肓。但这病普通人看不了,需得自己给自己治,好也罢,歹也罢,都是自己种因,自己收果。
只是,稍微有点脑子的人也能明白,她之前百般陷害安戈,恨不得至他于死地,即便病急乱投医,也万万不该找到他头上来。
管瑶一面拿浸了香水的手巾抹眼泪,一面吐述她这段时日的遭遇。
原来,她在买凶杀害安戈那晚,见两个杀手去追安戈迟迟不回,算到该是有什么不测,于是趁夜赶回华泱,守在城门口,等着开门。
却不想,在回去途中,她还没见到城门,便被人贩子盯上,那人瞧她肌肤白皙,便花功夫卖到了青楼。期间她生死不从,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当今王后的亲妹。老鸨怕留在楼里惹麻烦,便转而卖给了一个七品朝官。那朝官家中有些背景,即便在天子脚下也夜夜笙歌,养了十二个妓子,个个肤若白雪,腰似柳枝。
管瑶刚被买过去,还算是得宠,只是身子被日日践/踏,让她生不如死。她本是王后的亲妹,出身高贵,却为何偏偏落到这般下场?怪只怪这横空冒出来的“安如意”,不然,她极有可能与方羿成亲。
今日,她听得那朝官要上门拜访永定侯,便厚着脸皮跟来,将自身经历添油加醋陈述一番,哭个梨花带雨,若是说动安戈和方羿救她,自此长住侯府,那么,她凭她王后亲姐在后宫步步高升的手段,总有一日,她也能坐上侯夫人的位子。
“都怪妹妹之前糊涂,对姐姐做出那般错事。不过妹妹也情非得已呀!王后娘娘直接下了命令,她是一国之母,我无依无靠,又怎敢不听从于她?”
她一面编造着说辞,一面瞧到安戈沉下的脸色,于是语气又软下去几分,道:“自然了,事情是妹妹亲手做的,即便受人指使,现下遭此后果,也是咎由自取。不过,不过还请姐姐宽宏大量,饶恕妹妹这一次!”
安戈冷冷看着她,“然后呢?”
他迟迟不表露态度,让管瑶心里有一丝着急,只得又绞紧了手帕,干脆将话说个明白:
“若是要跟那官人回去,妹妹是死也不从的!而且......妹妹如今这样,必是惹王后娘娘嫌恶,王宫怕是也回不去了......妹妹如今,只想有个安身之处,求姐姐,姐姐在府上给妹妹安排个住处罢!即便是柴房马厩也无所谓!莫要,莫要再将妹妹,推到深渊中去了......呜呜呜......”
她的话说完了,便也伤心痛苦起来。
安戈吃过她的亏,自然知道这女人扯起谎来眼睛都不会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