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个男人身量颇高,长得非常顺眼,若非对方穿著一身粗旧的灰衣,发鬓也挽得凌乱,显出一副落拓的倒霉样来,或许还真是个家资殷足的大户公子吧。
“罢了罢了,本捕头看你老实,想必不会说假话,这样,这钱我先替你垫付了,你写一张欠条留下,待你回到天宇城之後再送钱来吧。”
虎背熊腰的燕捕头很是大方地摸出钱袋替谢玄衣付了帐,然後又令人取来纸笔让谢玄衣写下欠条。
谢玄衣提笔在手,自然是不能写出自己真实身份的,他想了想,早就了几笔之後,欠款人处写上了谢二。
“好玩,你的名字和我的差不多呢,我叫燕五。谢二兄,你可别忘了你欠燕五这四百文铜钱!”
燕五爽朗地笑著一把扯过欠条收入了怀中,他越看谢玄衣越觉得对方气度卓然,方才受那势利眼小二欺负真是委屈了他。
“自不会忘,待我回家之後,便请阁下来天宇城坐坐。”
谢玄衣少有遇到过燕五这样古道热肠的爽快之人,心中早先的晦气一扫而尽,也随之大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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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袭素衣的谢苍穹端坐在宗正府的大殿之中,堂下跪著谢潜鱼,谢潜龙两兄弟。
大半个身子都是鲜血的谢潜鱼似乎受了很重的伤,若不是有人在身後押著他,只怕他此时已倒在了地上。
谢潜龙焦急地看著脸色苍白的谢潜鱼,一向高傲不肯服输的他不断地将头捣在地上,恳求身居上位的谢苍穹,“三哥,求你看在我们同宗的份上,你快叫人救救七哥吧……”
谢苍穹板著脸,默默地喝了口茶,突然大笑起来。
“哈哈哈!你们也知道大家乃是一脉同宗吗?那你们为何要谋害也是你们兄长二哥!”
谢苍穹想到谢玄衣乃是被下跪的两兄弟所害便悲愤交加,他狠狠摔了茶杯,走到谢潜龙面前一脚将他踢翻在地。谢潜龙也知晓谢苍穹与谢玄衣之间手足情深,便似自己与谢潜鱼之间一般,如今对方恼恨成狂,只怕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他定了定神,挣扎著跪了起来,挺直腰板,对谢苍穹说道,“谋反乃至杀害二哥一事,乃是我一个人的意思,七哥也曾劝止我不要如此,只是最後念在与我乃是同胞手足的情分上,他才被迫做出种种大逆不道之事。实际上,他是一点也不想谋害皇上的……”
因为失血过多而昏昏沈沈的谢潜鱼听见谢潜龙这番言语,心中一凉,竭力出声打断了他。
“胡说什麽!我乃北军总帅,谋逆一事非我不能轻举……潜龙,你就别为我遮掩了,这事中你才是最无辜的,要不是哥野心勃勃不知好歹,也不会害你……”
“哥!你胡说什麽!你本就是无辜的啊!”
谢潜龙听见谢潜鱼到现在还这麽维护自己,不仅感动也深感愧疚,若非他性子偏执孤傲,心胸狭隘,他又怎麽会一步错,满盘皆输,自己事败身死倒也罢了,只可惜终究还是连累了他最不想伤害的人。
“无辜!你们谁也不是无辜的!这时候还敢在我眼前演戏,嘿嘿……怎麽,你们这两个畜生以为自己揽了罪名,另一个人我便会放过吗?我可不是宅心仁厚的二哥,他容得你们,我可容不得!”
谢苍穹正要叫人将谢潜鱼与谢潜龙带回牢中拷打泄愤,却见门外一道白色的身影飞快地掠了进来。
来者正是诸位皇子中排行十二的景王谢展翔。
谢展翔虽然也是一身缟素,但是却是白袍白铠,犹自在军中似的,他提著马鞭而入,一见到披头散发的谢潜鱼便哈哈大笑了起来。
“三哥,我就说这丑八怪不是我的对手吧!看他现在这样,真是像一条丧家之犬!”
虚弱无力的谢潜鱼听见谢展翔这般的辱骂,只是微微眨了眨金色的眼眸,并没有透露出过多的情绪。
他小时候便是在一边辱骂嘲讽声中长大的,那麽多皇子,除了自己的亲弟弟之外,只有谢玄衣不曾薄待自己,可谁知道,若干年之後,自己居然会忘恩负义至斯。
他忘不了谢玄衣对他的好,也忘不了自己心中对温柔的二哥深藏的眷恋,更忘不了那一日,白雪纷飞之中那个绝然落崖的身影。
倒是谢潜龙听见谢展翔这样嘲弄辱骂自己的哥哥,激愤不已。
他挣扎著想站起来,却被身後的卫士紧紧压著跪在地上。
“谢展翔,我不许你羞辱我哥!你这黄毛小子,要不是哥故意让著你……”
此话自谢潜龙嘴中一出口,谢潜鱼随即沈默地低下了头,他绞著被绑在身後的手,坚毅的面上露出了一分凄然与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