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辰渐晚,宫里已经掌灯。闵后伺候季容更衣梳发,两人说起年少时的事情,最后说到了太后故去……闵氏放下了篦子,走到季容跟前,缓缓屈身跪下。季容忙要将王后扶起,就看闵氏目光盈盈,说,妾斗胆,自请今夜留下伺候王上。
季容以为太后守丧为由,已经有四、五年不踏进后宫。在那之前,闵氏比谁都清楚,其实季容一直都不怎么碰她们——若只有她也就罢了,她发现,季容几乎不碰任何一人。女人的心思是细腻的,她自问和季容夫妻三十载,饶是季容待她和她的母族再好,她却总觉得自己走不进王上的心里头。有时候,她甚至认为,他们这样,根本就不像是夫妻……
闵氏不知齐王的秘密,她只是不能明白,季容为何视欲望为洪水猛兽。就看齐王脸色青白,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这禁宫之中,他最信任的其中一个人,就是王后,可就算是这样,他至今都没有勇气,亲口向王后道出他的苦楚……
忽地,季容觉得胸口微窒,闵后抬头看见王上唇色苍白,吓了一跳,急忙唤嫪丑。内侍总管忙去柜子取了药丸,劈了一半,给季容合水服下。季容缓过来,王后一遍遍拍抚着他的背,担忧得两眼泛红,又责问嫪丑,王上有心疾,为何没人告诉她。季容安慰王后,原来是他让宫人隐瞒的,王上有疾,怕会令朝中不稳,尤其太子还年少,至少,他要撑到太子成年,将一个强大的齐国,交到太子手里。闵后心疼不已,慢慢地将头靠在王上的怀里。季容搂住她,嘶声说,你是寡人唯一的王后,也是太子的母亲,将来寡人不在,你要替寡人看着太子。闵后极是感动,而且有了季容的保证,至今而来,她心里诸多的不安,总算都消泯而去。
三日后,无极受王后召见。
王后传唤将军,这点来说,十分奇怪。王后在花苑接见无极,从头到尾,王后的态度都很是亲切,无极虽然不冷不热,对王后也很是恭敬。然而,二人面上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汹涌——
无极有所不知,他对王后心生妒忌,王后的内心深处,又何尝不忌惮这个美丽张扬的少年将军。季容对无极的偏宠,闵后全都看在眼里,无极生死未卜之时,季容食不下咽、夜不能寐。至此,闵后比谁都清楚,季容对这少年,远非君臣之念。
两人彼此试探,提及王上时,王后叹道,朝臣皆不知,他心里有多苦。无极应,以后,都有末将在王上的身边。王后一笑,说,将军有心了。无极亦是轻扯嘴角,之后婉拒了王后的赏赐,抱拳告退。
王后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双手揪了揪,又松开来。侍女扶起王后,轻蔑地说了句,不过是个以色侍人的主儿。王后说,只要王上的心里,有本宫还有太子,那就够了。
齐王和群臣商谈和楚国议和之事,季容认为先前的恶战,齐国虽胜,也损耗极大,当休兵养民,所以也趋向于议和。无极难得未再反对,只是商谈让楚国割地时,无极将匕首插在了兽皮地图上,他以一种极其强硬的姿态告诉齐王和其他朝臣,齐国必须得到的,只有这一块,那就是皋奉。
第十五章 上
楚国使臣脸色微变,奈何处于弱势,只拜下道需回书给楚侯商量此事。无极却说:“皋奉我们要,楚国答应割还给齐国的那三座城池,我们也要。”若然不应,就要兵伐楚地。
此话一出,不仅外使,齐国群臣亦议论纷纷。使臣汗流涔涔,终决定向季容死谏,一举撞向柱子。季容大惊,不得不暂停朝议。
书房内,季容和几位心腹重臣议事。长安侯荀启站出来,道说两国相战,到底还秉持着君子之道,齐国若一意孤行,齐楚之间,就再无交好的可能,传至天下,也会令其他诸侯寒心,不利于长远的太平,这是主动挑起战端啊!数人纷纷附和,然而,季容迟迟不应。
后来,齐王留下武安侯韩绍,问他就此事如何看待。韩绍分析道,皋奉为楚地边城,北临西凉,东迎赵国,贸易上四通八达,军事上亦是险要之地,故一皋奉可抵楚国十城也。
他看着王上,别有深意道:“如此来看,千骑将军为齐国谋算的,不是楚国,乃是这个天下。”
韩绍退下后,过了没多久,外头就通报说千骑将军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