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若是……他当时,没来得及……
季容听完无极所言,已经大致明了来龙去脉,他叹了一声:“未成想寡人竟有此劫。”又对无极道,“你赤胆忠心,寡人十分以为动,回去之后必有赏赐。”无极跪下,神色仓皇:“无极并非为了赏赐——”季容将他拱拳的手拉下来:“寡人都明白,好了,你快告诉寡人,可知道此处是何地,能否联系上赵黔等人?”
无极仍是跪着,沉吟道:“无极有愧……醒来时,天色已暗,只带着王上寻到一容身之处,尚未勘察此处地形。”他又说,“可依无极之见,此地该是在舟山之背,只要绕山而上必有出路。无极想到的,他人必也能想到,此下赵将军定已带着人马搜山,想必不要多时便能获救。”
季容听罢,确实安心了不少。他却有所不知,无极尽将事情往好处上说,全然是报喜不报忧——他们坠下山坡时,追赶的兵马紧随而至,也不知算不算老天有眼,此时积雪坠落,山体倾覆,活埋刺客。但也因此,山道崩塌,地形变化,他们若要出去,怕也是不易。
二人各怀心思,静默不语。半晌,少年方又开口:“王上。”只听他嘶哑说,“无极斗胆,可否……让无极,看看王上的腿?”
国主乃是万金之躯,等闲不可近身,更遑论是触碰他的身躯。季容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俨然是将无极当成了亲信之人。无极便挪至齐王身侧,将季容身上盖着的氅衣掀开。他们掉下来时,一起滚到雪地里,衣服有些潮湿,他将季容的鞋袜脱下。
齐王为琼枝玉叶,便是个男子,皮肤也比一般人的白皙得多,而且王上体格清瘦,脚腕细比女子之腕,仿佛不堪一握。无极又说了声“斗胆”,这才小心翼翼地卷起了齐王的裤脚,果不出他所料,齐王的右边小腿红肿一片。无极稍一碰,季容就拧眉“嘶”地一声。无极忙收手,正欲告罪,季容只摆手命他“继续”。少年便碰了碰那伤处,军中难免有磕碰,这种跌打扭伤还是常见的,跟着就看少年松了口气般,对王上笑说:“幸而并无伤筋断骨,回去后令医正诊治,修养些时,想必王上就能行走自如了。”听此话,季容亦觉心头一松。
无极又道:“无极方才出外打了只猎物,这就处理晚膳,请王上稍待。”
于是,君臣二人就在洞穴里将就过了一夜。整夜里,无极坐在火堆边上守夜,一有人任何风吹草动便站起来,不敢有丝毫轻疏懈怠。而季容亦辗转反侧,一夜里都未曾合眼。
他两人皆想翌日大早就动身离开,奈何,天不作美——
山洞里,齐王紧紧裹着氅衣,只瞧他鬓发凌乱,脸上没有丝毫血色。外头风声呼啸,似天地恸哭一样,令人由心底感到发寒。火势渐微,季容支了支身子,抓起一只柴,往火堆里扔去。火星子猛地跳了跳,可烧了没多久,很快又弱了下去。这些柴火都是从雪地里捡的,自然都受了潮,季容只好往火里再添,搓着双手不断呼着热气,两眼不住地望着洞口的通路。
不知又过了多久,季容总算盼到了人回来。少年卷着一身的寒气进来,季容一见他回来,就难掩着急地问:“无极,如何?”
无极揭下了脸布,只看他身上冻得都结了一层霜,可仍是跪下来抱拳道:“……无、无极有负王上重望,请王上……降罪!”他声音沙哑,鸦羽般的睫毛都结着冰渣,看得季容极是不忍,哪还会去苛责他,忙要去扶起他:“快起、快起。你冒着这么大的风雪出去整日,着实令寡人心焦不已,再说,你已尽了全力,寡人又怎舍得再责怪于你。”
“王上……”那放在自己手上的双手极是暖和,无极不由轻唤了唤,呼出一团团的霜雾。火堆上架着石瓮,说是石瓮,不过是石块凿出个洞来,用来烧汤滚水。季容命无极先饮热水暖暖身子,待他缓过来后,方问及外头的情况。无极道:“眼下风雪太大,寸步难行,恐怕要先等风雪止了再作打算。”
季容听了以后,神色凝重,连叹数声。少年见状,握了握手心:“是无极无用……”季容摆手,缓声道:“你已为寡人做了许多,若你不在此,寡人……可真不知如何是好。”无极却看着他,不知是要说服齐王还是自己:“王上为天命之君,定然不会有事的。”
季容也听惯了阿谀奉承,可由无极口中说出,却令他也信了几分:“你说的是,寡人是天命之君,尚有统一中州、安抚万民的责任在身,怎可殒命于此。”
无极一听,失声喃道:“统一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