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悬而不决

悬日 稚楚 2593 字 3个月前

宁一宵始终认为自己心如顽石,活到现在只为向上爬,绝不会为任何事任何人所动摇。

他与人交际大多出于功利,会考量对方是否能帮助到他,是否可以为他的下一步计划做出一些贡献。他会在每一个人靠近时下判断,做考察,能不能做朋友,取决于是否有助益,譬如所有教过他的老师,比如有论文发表颇多的同学,又比如有内推资源的学长。

宁一宵非常清楚,自己是个庸俗、冷漠的人。

但是。

当宁一宵的脑子里出现“但是”这个词,这一瞬间,他不断地提醒自己,他与苏洄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们之间的差距,就像是悬在天空的太阳,无论如何躲避,也永远都存在,无法抹去。

明明苏洄是很值得利用的类型,家世显赫,有钱有权。在宁一宵庸俗的价值评判里,当属非常有用的类型。

但他却本能地畏惧靠近,不想判断,不愿考察。

他是如此现实的人,却根本不想知道苏洄的外公究竟是什么级别的领导,不想了解他家的资产究竟多少,哪怕知道了也并不会让他动心。

宁一宵甚至不想弄清楚苏洄究竟为什么愿意靠近他,下一步又有多近。

他好像站在一个美丽的漩涡前,很明白,再进一步可能就无法脱身。

“算吗?”宁一宵后退了,笑了笑,“可能戴上这个就会让你心情好起来,被谁发现都不重要。”

一向圆滑的他,很突兀地回到了上一个话题,“我有强迫症,不太习惯和别人一起睡觉,不好意思,我还是送你回家吧。”

这样的话已经足够直接,没想到苏洄竟笑了,“可是在自习室的时候,也是只有你和我,你那个时候睡得很香。”

宁一宵扯了扯嘴角,“我那时候很累。”

“你现在也很累。”

苏洄的直白是毫不费力的,也不惹人讨厌,一种强烈的自由意志,“我看得出来,你不开心,很累。”

宁一宵脸上的笑意渐渐沉下去,没有说话。

有时候他很羡慕苏洄的直白和纯真。

两人的沉默很短暂,外面忽然传来关门的声音,紧接着是一男一女嬉笑的只字片语。

苏洄轻微歪了歪头,看向宁一宵。

“应该是和我合租的一对情侣,他们回来了。”宁一宵解释,“我刚搬进来,听房东说的,还没和他们见过面。”

苏洄点了点头,又笑着说,“那既然还有两个人,多我一个也不多吧。”

宁一宵差点被他的逻辑逗笑,又觉得自己不应该和喝醉的人计较,“他们和我又不住一间。”

苏洄像小猫一样发出一个细微的拟声词,隔了好久才又开口,“那好吧,我走了。”

说着他扶着床沿,十分费力地想站起来,却发现没那么容易。

“你回家吗?”宁一宵伸手去扶他。

苏洄诚实摇头,“不回。”

“那你去哪儿?”

“就……”苏洄眼神还有些迷茫,“就在附近随便玩玩嘛,逛一逛,一晚上很快就过去了。”

他这么说了,也想好自己可以在凌晨的时候压马路,甚至想好去鼓楼转转。

宁一宵轻微地皱了皱眉,“晚上外面有什么好玩的?店都关门了。”

苏洄思绪混沌,接了他的话便回答,“也有晚上开门的店吧……”

他还想继续,可宁一宵却突然妥协:“算了,你留下吧。”

不知道为什么。苏洄脑子里还梗着没说出口的[24小时便利店],想了想还是作罢,反正目的达成。

毫无征兆,他拿出空调被放在地上铺好,又从行李箱找出一条薄毯,放在床上。

“你睡床上。”他说。

苏洄立刻表态,“不用,我睡地上就行。”

“你身体不好,床有点小,将就一晚吧。”说完宁一宵便推门去洗漱了。

苏洄安静地坐在床上,或许是病理性的兴奋,让他感觉有好多话想和宁一宵说,可药物拉扯着他,想变正常一点的心也拉扯着他,让他可以保持普通的对话。

过去他从来不怕在谁面前表现得像个异类。

可宁一宵出现了,苏洄既期待他发现自己的不同,又希望他不要害怕。

宁一宵和他一样奇怪,从来不会多过问一句,不会询问他和谁发生了矛盾,为什么要故意惹人不快,也不追问喝酒的事,不好奇他为什么不回家,对他任何怪异的言行都呈现出巨大的包容心,已经快要接近漠视。

他本来就是个冷漠的人吧,苏洄想。

但很快苏洄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宁一宵并不冷漠,自己真的要独自离开的时候,他又心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