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桨已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那个兵荒马乱的夜晚。
在从蒋辞口中得知蒋远山生病的消息开始,她好像就如同被抽走了三魂七魄的中三魂。
怔愣间,救护车已经抵达医院,蒋远山被送进急诊,这里是省立不是市一院,闻桨只能站在一旁看着。
医生询问她病人有无病史,闻桨先是摇头,然后又突然想起来,刚要开口说话,却发现怎么也说不出话。
一旁的护士连忙拍了拍她的后背,“别紧张别紧张,慢慢说。”
闻桨抬手搓了搓脸,稳了稳呼吸,再开口时声音一片沙哑,“他有脑膜瘤。”
医生又问病人什么时候查出来的这个病、是良性还是恶性、肿瘤生长在什么位置等等。
闻桨摇了摇头。
她不知道蒋远山是什么时候得了这个病,也不知道是恶性还是良性,更不清楚肿瘤生长在什么位置。
所有和蒋远山病情有关的事情,她全都一无所知。
医生看她什么都不知道情绪也不稳定,只能叮嘱她尽快联系病人家属,“病人现在情况危急,许多检查都需要家属签字。”
“我可以签。”闻桨拿指甲掐着手指,疼痛感让她冷静不少,“我是他女儿,我可以签字。”
这话更奇怪,做女儿的却不知道自己父亲的病情。
医生看了她一眼,也没多言,交代护士几句,又去和其他同事了解情况。
匆忙慌乱间,闻桨又接到蒋辞的电话,几分钟之后,蒋辞出现在急诊的抢救室外。
他明显比闻桨更了解的蒋远山的病情,三言两语便和医生交代了蒋远山的病症。
除此之外,他还带来了蒋远山在医大附属医院做检查的病历资料。
急诊抢救室只能留一个病人家属,闻桨坐在门外的长椅,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见蒋辞从里出来。
他在离闻桨两个座位远的位置坐下,整个人明显没有来时那么紧张,“情况已经稳定了。”
闻桨嗯了声,沉默片刻,她低声问,“什么时候查出来的?”
“去年九月份。”事已至此,蒋辞也没办法再隐瞒下去,索性一五一十全说了出来,“是良性,只是肿瘤位置不太好,在颅底,手术难度会比普通脑膜瘤要大。”
闻桨是医生,自然也清楚颅底这个部位有多复杂,不仅牵涉到很多重要的大脑神经和大脑血管,在手术中要暴露出这个部位也是很困难的。
只是肿瘤不是小病,越拖只会越严重。
她咬了咬唇角,太阳穴突突直跳,“为什么一直不做手术?”
“想做,但是不敢做。”蒋辞往后靠,轻叹了口气,“他怕手术遇到意外,怕醒不过来。”
闻桨呼吸一窒,下意识咬紧了牙根,才生生将心底涌起的那阵难以言说的刺痛给压了下去。
她缓缓弓着腰,抬手覆在脸上,掌心里全是湿意。
蒋辞别开眼,眼圈泛起淡淡的红,“他这些年其实并没有你想象中过得那么好。”
“他一个人,过得很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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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远山到第二天才醒。
他的病情还算稳定,昨天的突然晕倒也是因为遇上极端情绪,大脑神经绷不住了。
晕倒之前的事情,蒋远山并没有忘记,他也清楚闻桨可能已经知道了他的病情。
所以当他醒来看到闻桨坐在病床边时,也没有太多的惊讶,“今天不用上班吗?”
“休假,明天上班。”闻桨一夜没睡,神情有些疲惫,心里有太多问题想问,也没心思拐弯抹角,“为什么不手术?”
蒋远山轻笑,“年纪大了,害怕。”
“你还要瞒着我吗?”闻桨看着他,“你去年九月份查出来的病,两个月后就告诉我闻氏经营困难,需要和池氏合作,而合作的前提就是两家联姻。”
“你清楚闻氏在我心里的分量,也知道我对企业经营管理不了解,所以你就笃定我一定会答应联姻这件事,对吗?”
全中。
蒋远山无言以对,忍住喉咙深处泛起的酸意,轻嗯了声。
“所以——”闻桨用力眨了下眼睛,压着哽咽,“根本没有什么闻氏经营困难,你只是害怕手术出现意外,你醒不过来,闻氏没有人管,怕到时候让我一个人面对那些是吗?”
事已至此,蒋远山再否认下去也不可能,“这几年,闻氏经历了太多的动荡和变故,好不容易走到如今这个地位,如果这个时候我再传出什么不好的消息,闻氏没了主,这对一个公司来说会是一个很大的打击。但如果闻池两家联姻,闻氏和池氏强强联合,就算我的病情传出去,有池氏在,闻氏就不会出现什么大的动荡。”
见闻桨不说话,蒋远山长叹了一口气,“当初我只是个穷学生,娶了你妈妈之后,是你外公带我进闻氏,手把手教我处理业务,将我从一个小业务员带到公司副总的位置,可以说没有你外公就没有今天的我,所以闻氏在我心里已经不仅仅是责任。”
“你外公临终前把闻氏和你妈妈都托付给了我,四年前,我没能保护好你妈妈,这一次,我不想再让你外公失望了。”蒋远山看着她,“我和你池伯伯认识二十多年,池渊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你嫁给他,我也放心。但爸爸依旧很抱歉,到最后还是让你做了不喜欢的事情。”
闻桨垂眸,过了很久才动了动唇,声音很轻,“没有。”
病来如山倒,蒋远山在坦白这件事情上耗费了太多的精力,也没听见闻桨说的那两个字,只是艰难抬手抹去了眼角的泪水。
说话间,蒋辞从外面推门进来,身后还跟着池渊,闻桨抬头,恰好和对上他看过来的目光。
还未有所动作,他又若无其事地挪开了视线,唇角微抿,脸上也没什么表情,闻桨无意识地掐了下手指,莫名有些心神不宁。
池渊没再病房停留太久,和蒋远山说了几句话,又问了蒋辞几句蒋远山的病情,最后借口有事便离开了病房。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和闻桨说过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