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泯还是舍不得我,留下来陪我多呆了两天,他比我还要快熟悉了我学校的地形。
在我上课迷路找不到教室时,我还给他打过电话。
异地的第一年很快过去,在这一年春节,我做了一个郑重的决定,我和父母坦白了我恋爱的事情,但隐瞒了开始的时间。
但我显然低估了父母的能力,在他们知晓卫泯和我毕业于同所高中却不在同一所大学时,得出了我和卫泯早恋的结论。
我本就不擅长撒谎,默认便是答案。
父母朝我发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火,但我这次没再沉默,我拿出我这一年在大学获取的各种奖金和成绩单,试图用实绩去说服他们。
“我没有让恋爱耽误我自己,我现在在你们眼里看起来这么优秀,也有卫泯的一部分原因。”
我一直重复这样一句话,父母逐渐冷静下来,可能是那一沓成绩单无法忽视,也可能是他们终于意识到我不再是他们放在温室里精心培育的花朵,我不再需要他们定时定量的浇水施肥,我拥有了独自成长,承受风雨的能力。
父母突如其来地沉默,也让我有一瞬地心酸和难过,我们的成长,代价却是父母的老去。
尽管我不喜欢他们对我的教育,但我也曾反思过,他们施加自以为是好的东西给我时,我是否有过反抗。
我并没有,我只是顺从的接受,给了他们做对了的错觉,是我们彼此都没有及时的将这个错误纠正。
父母虽然开始接受我谈恋爱的事实,却没有接受我跟卫泯谈恋爱这件事,准确的说,是他们不接受卫泯。
不接受他的家庭和背景。
我知道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所以我没有争吵也没有反驳,我也没有隐瞒卫泯。
因为这一次,需要我和他一起努力才能完成。
卫泯这一年没完全在做单纯的苦力工作,他开始在学长的带领下,做一些跟动脑袋有关的工作。
他家里的小院子还是那个样子,夏天爬满喇叭花,冬天堆满落雪。
我有时在院子里看星星,有时在二楼南边的卧房看月亮,更多的时候是和卫泯一起做成年人的事情。
奶奶的身体越来越差,她没能等到卫泯攒够钱,在我们大三那年冬天离世,更让人难过的是,卫泯的父亲在知道这件事后,没多久也离世了。
卫泯在半年接连失去两位至亲,在处理完父亲的丧事后,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步不出。
他把自己关了多久,我就在外面陪了他多久,他不吃饭喝水,我也不吃不喝,他不睡觉,我就坐在门外陪他说话。
两天后,卫泯胡子拉碴的从房间里出来,我因为在地上坐了太久,被他抱到床边。
我拉拉他的手,他忽然凑过来亲我。
我被他压在柔软的被子里,房间和他都充斥着并不美好的味道,可我并没有阻止他。
他亲着亲着,忽然俯身埋在我颈间。
他在哭,我也跟着哭,眼泪顺着眼角落进他的头发里。
水乳相融也不过如此。
我摸着他的头发,他唇瓣贴着我的脖颈,闷声喊我:“宝贝。”
“嗯?”
“我没有爸爸了。”他的眼泪烫得我心里直发酸:“我没有家了。”
我一边流泪一边安慰他:“你还有我,以后我就是你爸爸。”
“……”
“不是,我爸就是你爸。”
他破涕为笑,胳膊支起上半身,抬起头看着我:“爸爸。”
“……”我擦掉他眼角的泪水:“我们结婚吧,卫泯,我想嫁给你,想和你有一个家。”
我觉得我真是一个勇士,初吻是我先主动的,就连求婚这件事都是我先开口的。
不过卫泯没有答应我的求婚。
他坐起来,把我抱到他怀里,我们鼻尖蹭着鼻尖,我可以在他眼里看见一个小小的我。
这会让我觉得他的眼里只有我。
但也确实是这样。
这么些年,他的眼里只看得见我。
我记得大二的时候,他们专业有女生追他,怎么拒绝都没用,后来女生约他来上海玩,他把人直接带我学校门口,告诉对方:“这是我女朋友,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我们可以带你去。”
女生回去后在校园网大肆造谣卫泯,不过很快被证实都是谣言,被卫泯和他的室友堵了几天,最后在校园网公开向卫泯和我道了歉。
自此,学校内没人再敢追卫泯。
此时此刻,我和卫泯面对面坐着,他跟我说:“再等我两年,我一定娶你。”
别人让我等,我肯定拒绝,可卫泯让我等,我没有办法拒绝,他就像我的神明,我心甘情愿为他臣服。
他的等让我有所期盼。
我们是零三年上的大学,那时候国内房产行业才刚刚开始被大家关注,房价在这一年以一个非常稳健的速度上涨。
到我们毕业的第二年,全国一线城市的房价高涨到第一个高峰,而卫泯和几个学长早前一直在琢磨这一行业。
卫泯一毕业就来了上海,一方面是为了我,我在这里读研,另一方面是这里机会多。
他和几个学长在学校的时候积攒了不少人脉,一群人来到上海之后从低做起,在07年房价涨到第一个高峰期时,也迎来了他们事业的第一个高峰期。
07年整个房产行业都达到了空前新高的水平,商品住宅投资占房产开发投资比重超过百分之七十。
市场大下海的人就多,同个市场能得到的资源就会减少,随着住房保障体系建设得到政府更多的重视之后,卫泯他们开始调转方向,从早前的商品住宅投资转做经济适用房和廉租房的投资。
这一决定,让他们顺利度过了08年的金融危机,他们公司也成了大浪淘沙里剩下的为数不多的“金子”。
卫泯的事业如日中天,他也早就攒够了给奶奶做手术的钱,公司上市那天,他去奶奶的坟头坐了一天。
回来后,他开始筹备向我求婚的事情。
卫泯不是一个能瞒得住事情的人,在我察觉到他开始旁敲侧击琢磨我左右手无名指的尺寸时,我就猜到他要向我求婚。
这一天虽然迟到很久,但我依然很期待,因为我并不是很清楚,他会在哪天向我求婚。
这让我每天都很紧张,一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护肤和化妆,没有任何一个女人会希望自己在这样的重要的时刻是不够漂亮的。
可偏偏老天就是这么爱捉弄人。
2009年9月1日,那天是很普通的一天,要非说有什么特别,也就只能说是我们开始走向九年义务制教育的第一天。
我想不到这天有什么特别,养足精神化了三个月的妆,在这一天偷了懒。
下午五点多,我在家里处理工作,突然接到卫泯电话,让我给他送一份文件,他平时有什么事都是让助理回来,那天我不知道是下午午觉睡多了睡糊涂了,也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到地方,我按照他的指示抵达他口中的9栋901室。
这显然是刚装修好的新房,我不知道卫泯怎么会来这种地方开会,门半掩着,卫泯让我直接进去。
我推开门,屋内没开灯,宽大的落地窗上用玫瑰花瓣贴着一圈爱心,在爱心中间是我和卫泯的合照。
而在窗户的外面,隔得很远的地方,是两栋正在建造的大楼,那是卫泯的事业王国。
我断掉的反应弧终于连接上信号。
整间屋子都透露出只属于卫泯的浪漫氛围,我甚至还在桌上看见三种不同颜色的喇叭花。
我有一些庆幸他贴在玻璃上的花用得是玫瑰,不然我可能会跟他翻脸。
卫泯穿得很正式,黑西装白衬衫,皮鞋擦得发亮,鞋带依旧是我学不会的系法。
他手捧着玫瑰花走到我跟前,缓缓跪下。
没有太多的甜言蜜语,我知道他不会说,我也知道他想说什么,我只是流着泪、静静地看着他。
“当初答应你的两年我没能做到,但娶你这件事一直是我的人生目标。”
卫泯把玫瑰花递到我眼前,我这才看见在花朵中间放着一个敞开的戒指盒,只是盒子里放着的不是我想象中钻石戒指,而是一枚钥匙。
我不忍让他跪太久,拿起钥匙:“为什么是钥匙?”
“你说过的,你想和我有个家。”卫泯仍旧跪在地上,从口袋里掏出他的第二份真心:“宝贝,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足克的钻石戒指在昏暗的光影里仍旧散着璀璨的光芒,却都远不及卫泯眼里期盼的光。
我一辈子都没有办法拒绝卫泯。
“我愿意。”我哭成泪人,但让我更没想到的是,在卫泯给我戴上戒指后,靠近南边的卧房里走出来两个人。
我哭得更加厉害,从卫泯怀里离开,朝他们走过去;“爸爸……妈妈……”
妈妈也很感动,笑着擦掉我的眼泪:“是高兴的事情,不要哭。”
卫泯走过来,爸爸看了他一眼跟我说:“是他回去请求我们过来,还说我们不来你就不愿意嫁给他,我看你倒是没这么难答应。”
我破涕为笑,虽然依旧不擅长对父母撒娇,但也比之前好了很多:“爸爸,你不要开我的玩笑了。”
我知道我父母没那么容易松口,卫泯一定对他们说了很多,也做了很多。
我们的婚期定在这一年的最后一天。
在荷兰拍婚纱照时,我忍不住问:“干吗这么着急,我又不会跑。”
卫泯替我整理头纱:“我想早点过上有家的生活。”
摄影师在不远处找镜头,让我们就这样自然的交谈着,我想起求婚的那天:“那求婚,为什么会定在那天?”
卫泯搂着我,隔着头纱吻在我额头上:“因为那天是八中的开学日,也是我第一次在遇见你的那天。”
“你说高一开学?”我没有一点印象。
卫泯简单说了两句:“在报到处,我捡到了你的学生证,你去拿的时候我正准备离开,你没看到我。”
大概是开学那天的事情太多,我还是没多少印象,卫泯笑:“不重要,重要的以后。”
我笑着说是。
蓝天白云下,我提起裙摆在草地上奔跑,站在辽阔的草坪上,我朝远处的夕阳大喊:“卫泯!”
他追过来,停在我身后:“我在。”
我回头看着他,那时候夕阳的光落下来,拢着他修长挺拔的身影,我又想到那个无人的傍晚,他斜靠在我教室墙外的身影。
我朝他笑着大喊:“卫泯!”
他应:“嗯。”
“我爱你!”
风从远方而来,将我的爱意传送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