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叶轻舟约了赵晴晴去吃东北菜。
赵晴晴开了两罐酒,背景那麽嘈杂,她也没影响胃口。叶轻舟看她吃下第二盘饺子,用筷子挡挡她,“哎,别穷吃,我问你的事儿好歹说一两句人话呀──”
赵晴晴鼓著腮帮子看看他,一把放下筷子,拿起杯子灌了口酒,打声嗝後说:“叶轻舟你琢磨了几天,就总结出了这麽点,我实话告诉你,没治了,写弃疗书呗。”
“赵晴晴。”叶轻舟把她杯子夺走了。
赵晴晴不耐烦地瞥瞥他,两手撑著脸,“叶轻舟,你不就要问我你到底是不是同性恋麽?我现在明明白白告诉你──不是。”
“……真的?”
“你丫就是个双性恋。”赵晴晴拍拍桌子:“酒拿来。”
叶轻舟沈默地瞪著她,把杯子递出去,“喝死你。”
这顿饭吃了很久,赵晴晴叫了一堆菜,叶轻舟都吃不下了,还看她一口一口往嘴里塞。慢慢地叶轻舟也担忧了,他看赵晴晴又要叫碟菜,忙拦住服务生道:“别听她的,结帐结帐。”
“叶轻舟,说请吃饭的是你,咋又不让我吃了?”
“你一米五三的胃才几升,吃爆了我给你接个猪胃上去啊?”
赵晴晴趴在桌上,揉揉肚子,小表情有点痛苦地干呕了下,叶轻舟赶紧给她拿起旁边的垃圾桶,坐到她旁边给她拍拍背:“别吐地上了,难为人家收拾的,看看你、看看你……”
赵晴晴往後靠在叶轻舟肩膀上,跟喝高似的懵懵一笑,说:“老叶,其实啊,我真有点羡慕你。”
“……羡慕我什麽?”
赵晴晴挑个眉,“羡慕你,有个人,默默地暗恋你十年八年的,不求名份,但求身体,不求钱财,但求爱情……唉,可惜了,我咋就不是个带把的,要不哪轮得上你?”
叶轻舟白了白她,想想道:“你现在说的轻松,如果有一天,你真碰上个女的,爱你爱得要死要活,我看你能不能跟你爹妈交待。”
“我爸妈?”赵晴晴点点头,“是啊,你说的是。感情的事儿哪这麽容易,人家爹妈才是通关大boss,扎一刀,就能把你打回原形。”
“……”叶轻舟静了一阵子,看赵晴晴又要喝,忙把杯子罐子都挪开了,“别喝了,明早还要上班。”
赵晴晴这才没往自己嘴里灌黄汤了,她看著桌子,低声说:“老叶,我老实跟你说,其实我一开始挺不赞同你跟夏少谦的。”
“为什麽?”他以为像赵晴晴这种大学时候三天两头泡同志酒吧,暗地里还有一帮子好gay密的,对这事儿应该很宽容了才对。
赵晴晴淡淡笑了笑,说:“我跟你说,人都是这样的。就像我跟你,因为是朋友,很铁很铁的朋友……就算你要长得跟孔庆翔一样,我都能把你说成刘德华;你要做错啥事了,我能睁眼说瞎话,死挺你到底,哪怕有一天,你要是不小心撞死个人,我也一定会先把你往死里抽一顿,再跟你讨论怎麽藏尸。”
“……”
她接著道:“同性恋什麽的,说得容易。你看美国,这麽开放的地方,一年到头还不是闹著同性恋维权,我跟你说吧,这世上只要有人在,就没有什麽是完全自由的地方。有的人明白地排斥,是道德上不接受,有些人宽容,那是出於人道主义,总归看下来,那都是别人的事儿,事不关己的,我管你喜欢男的还是喜欢条狗,恋尸我都不在乎。”
赵晴晴伸手过来拍了拍叶轻舟的掌心,“但是,如果是我的铁哥们儿碰上这事儿,我就不能这麽淡定了。我们自己做医生的,传染科那儿以前也轮转过。你看看,同性恋得艾滋的,明面上大家一概同情,心底想什麽,我们都清楚。就像你的事儿,我也会想,如果今天是我儿子碰上了,我能这麽冷静麽?”
“我跟你说吧,我不太能。因为他是我身上掉下的肉,我知道,这社会是带著有色眼镜的,好的时候感天动地,残酷的时候简直没法想象。我不是因为怕丢人,我是担心他,怕他会因为不结婚升不了职、怕他暗地里受人指指点点、怕他遇人不淑、怕他没孩子、怕他的生命因此而不完整……”
叶轻舟没说话,转而却又看赵晴晴把语气一转:“可是,你看看,现在异性恋也没见得多好。结婚的离婚,男女关系混乱的说出来能比凤姐还雷,结婚前房子车子烦死人,结婚後婆媳丈母娘样样都能折腾疯,其实,事事都有两面,端看你自己怎麽拿捏,怎麽把握,最重要的是,别违背自己的心。”
赵晴晴转头看叶轻舟静静的,笑笑地去捏了下他的脸,“我问你,还记得周娜娜麽?去泰国做变性手术的那个。”
听赵晴晴说起来,叶轻舟也还记得这麽个人,是几年前他们医院里的一个病患,胰腺炎入院的。看外表还真不知道原来是个男的,当时看证件照,护士大姐还以为这野妞儿耍人呢。
“你还跟他联系?”
“怎麽可能。”赵晴晴挑挑眉:“当时他腹腔清洗是我负责的,他後来跟我说了点他自己的事情。他好像是高中毕业後就自己工作存钱,做什麽我就不知道了,总之他凑了十多万,悄悄去曼谷变性,回到老家时,他姥姥第一个看见他就说──啊,哪儿来的俏女郎呀!”
叶轻舟被赵晴晴那惟妙惟肖的语气逗笑了。
“你看,不是老人家都不能接受,也不是所有当代社会人会认同,为你好的人始终会理解你,不管你是什麽样的。”
“那你想想看,你何必去管不爱你的人怎麽想,而去伤爱你的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