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轻舟,我像是这种人麽!”赵晴晴佯装怒地推了他一把,结果一扭头又小声凑过来神秘兮兮地问:“怎麽?很帅啊?男神级别?”
叶轻舟搁下筷子静静斜睨著她,赵晴晴使劲儿地捏了他的手臂一下。
“先别闹,你有没有认识什麽修车的?价格公道点儿的。”
“怎麽?还替人省钱啊?”赵晴晴一脸无所谓:“这种有钱人,你坑他个十七八万,还够不上人家吃一顿饭。”
叶轻舟机械地咀嚼著,又摇摇头。
“得,知道咱叶大夫是老实人!刚好我叔懂这个,给你问问。”
“赵医生──”
护士在外头嚷了一声,赵晴晴拍了他一下,扔下一句“先去忙了”,匆忙地戴回口罩快步离开。
茶水间又恢复到了原先的冷清,唯有从窗口传进的隐约嘈杂声萦绕在耳边,鼻间充斥著消毒药水的气味,木筷轻轻搅动著再次冷下的饭菜。
叶轻舟再次拿起了桌上的请帖,陷入了长久的沈默。
第2章
叶轻舟是八二年的,标准的八零後,老家在南方,福州。
零一年高考考到了全省前一百名,那年刚好发生美国911事件,他大包小包地北上来,跟一宿舍的新同学一起上馆子,六块钱一碗的兰州牛肉面,他低头无声地数著汤里几片薄牛肉,店里那老爷电视机忽然就插播了美国世贸中心在烟嚣之中倒塌的画面。
叶轻舟打小就是个尖子生,老家里三代人就出了这麽个大学生,上的还是国家重点,当年在他们老家那儿还风靡了一段时候,还上了报纸新闻什麽的,现在中学母校那儿搞不好还把他的相片悬著,给一代又一代的农村子弟们当标榜,充表率。
少年时候的叶轻舟,有著读书人的自傲,也有农村人吃苦耐劳拼搏向上的精神,更可贵的是,当年的叶轻舟拥有满腔的回报社会、救世济壶的情操,总之,用叶轻舟现在的心境来回顾过去的自己,基本上可以这麽总结──理想的巨人,现实的矮子。
有人说那是因为他们生长在没有理想的地方,但是就如同陆曼和他分手时所说的一样,夭折的不是理想,只是不切实际的梦想罢了。
叶轻舟把车子拿去送修之後,坐地铁搭公交转了几站才回到家里。
踏进家门的时候已经过了晚上十一点,叶轻舟累得往客厅里唯一的一张沙发椅上一坐,扯著领子仰著脑袋瞧著天花板出神。
静谧的空间里逼仄得让人喘不过气,叶轻舟不由深深地吸了口气,吸进肺里的只有油漆余留下来的化学味儿。
仿佛是觉得灯光刺眼,他用手背挡住了眼,胸口微微地一起一伏。
他跟陆曼分手後几个月,就出手买了这套房子,连跟家里商量都没有。叶轻舟隐隐觉得自己是在赌气,他一直都知道陆曼家里的长辈瞧不上自己,三年前他向陆曼求婚的时候,陆母就不太同意,一顿饭冷眼冷语,无非是敲打他在市里连套像样的房子都没有。陆曼是个体贴的女人,一直在她父母和他之间周旋,他们俩一起蹉跎到了快三十岁,她终於觉得疲累。
叶轻舟心里很明白,这跟嫌贫爱富、爱慕虚荣什麽的没有关系,可唯有这麽想,他那可怜的自尊才能获得一丝的赦免。
他和陆曼大学同窗八载,成绩彼此并列一二,入的同一个学会,一块儿当的干部。在当年也算是人人称羡,从里到外公认得一对。
大一的时候他们就对彼此有好感,大二才正式走到一块儿。
陆曼是他们的系花,性子又不像一般的城市姑娘骄气,叶轻舟在大学的时候加入了篮球社,每一次回头都能瞧见绑著马尾的女孩,拿著一把花色阳伞冲他微笑。
陆曼知道他家里的状况,他们处朋友的时候她就从来没要求过他什麽。大学时候最常在一块儿做的事就是一起去图书馆自习,陆曼带著便当,他替她拿著背包,手牵著手,十指交扣,一起走过校园里的每一个地方。
别人是香车宝马,他骑著自行车载著陆曼穿越河滨,没有香槟美酒,只有街边的红薯和他为她摘下的野花。
沙发上的男人抿著唇,他摘下了眼镜,抖著手使劲儿地抹著脸。接著,他屈著腰,将脸埋进双膝之中,像个孩子一样发出了呜咽的哭声……
叶轻舟从计程车里缓慢迈出,而他的手边挽著一个穿著紫色小洋装的短发女人。
赵晴晴显然和她脚上的那双高跟鞋不对盘,每走几步路就要绊一下,碍於场合需求她也只能拼命端著笑,席间斜眼瞥著叶轻舟往他手臂上一掐,脸上笑著暗里咬牙低声说:“犯得著摆一张如丧考妣的脸麽?是谁信誓旦旦地说要让那女人後悔来著?”
叶轻舟疼得呲牙,低声说:“别胡扯我什麽时候说过这句话来著……”接著在踏进会场之前,才勉强将笑容挂了起来。
仔细一看,叶轻舟今天确实换了一身行头──除了这一身崭新的西装之外,他还顶著主任的压力请了半天假跟赵晴晴那疯女人去弄了头发,连隐形眼镜都戴上了,硬是把自己收拾出过往的清俊帅气来。
赵晴晴本人对於叶轻舟的蜕变还是很自满得意的,她围著叶轻舟转了一圈,接著往他肩上一捶,“我就说嘛,叶医生,仔细收拾收拾,还是一表人才人模狗样的,怎麽说学生时代也是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小青年,咱也不能太挫了是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