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星河摇头,视线不由自主地移到被隐藏起来的辅导书上。
梁迁忍不住感慨:“你还真是用功,跟高中时候一模一样。”
段星河也不藏着掖着了,弯腰把司考教材搬到桌子上,低声说:“因为我不像你啊。”
梁迁以为他拿自己开涮,不满地皱了皱鼻子,板着脸生气:“我怎么了。”
“你聪明。”
段星河嗓音清亮,语调没有起伏,梁迁却因为这简单的三个字,耳朵一阵发热。
“原来你以前对我印象那么好?”
段星河以一个浅淡的微笑作为回答。
整个下午,梁迁耳边总是回响起段星河的夸赞,一开始觉得高兴,非常高兴,仿佛是报复性地发泄当初“万年老二”的憋屈,到了后来,惊喜和感动逐渐被另一种情绪所取代——遗憾。
对无法倒流的旧时光的遗憾,对曾经失之交臂的一段友情的遗憾。
如果他们在高中时期成为朋友,梁迁就能及时知晓段星河遭遇的家庭变故并给予经济帮助,段星河就不会辍学打工,吃尽千般苦头,他依旧会是那一轮干净皎洁的“雪山顶上的月亮”。
渔州的夏天潮湿闷热,八年前和八年后并无区别,高考成绩发布的第三天,也是这样一个多云燥热的天气,渔州中学组织了一场返校活动,让同学们交流填报志愿的相关事项。
当时五班几乎全员到齐,课桌往四面拉开,排成长方形,中间空出一大块地方,由班主任老曾发表演讲。桌子上摆着瓜子糖果辣条,大家都很随意,边聊天边吃零食。
段星河跟梁迁的成绩依旧是年级第一和第二,按照往年的分数线,梁迁应该能进Q大或B大,只是专业比较冷门。十七八岁的男孩,对于未来没有太清晰的规划,他纠结了一阵,前去征询父母的主意,姚南冬反问他有什么兴趣爱好,梁迁说我喜欢打篮球,可以报体育大学吗?结果被亲妈修理了一顿。最后梁宴杰大手一挥拿定了主意,去F大吧,既然不愿意学法律就学金融,反正要有点赚钱的本事。上海地方也好,你伯父在那里,有亲戚照应着我们放心。
梁迁不置可否,把高考志愿填报手册从梁宴杰手中抢回来,老神在在地说,我考虑考虑,参考一下其他同学的志愿。
那年班主任曾梁利还是个风度翩翩的文艺男青年,在联欢会上发表了一番感人肺腑、情真意切的寄语,说到最后竟然哽咽了,惹得不少同学掉了眼泪。
连粗枝大叶的温卫哲也受不了那种悲切的调调,操着大嗓门活跃气氛:“曾老师你别这样,我们功成名就了还会回来看你的。”
曾梁利摘下眼镜,抹了抹眼角,不好意思地笑了。他拍拍手,示意大家振作起来,目光四下转了一圈,锁定了角落的男生:“段星河,Q大和B大是不是都给你打电话了,想好去哪了没有?”
全班同学都看向段星河,梁迁也一样,段星河沐浴着众人的目光,犹豫了片刻,说自己还没想好,也不一定去北京。
“不去北京去哪?全国最好的学校就在北京。”曾梁利显然没把他的话当真,笑着抱怨了几句,又点名其他成绩好的学生,“梁迁、谭忆香、孙语容、柳仁,你们呢?”
梁迁正在剥盐水花生,刚抬起头,温卫哲就搂着他的肩膀抢答:“F大老师,梁迁要去F大!金融系!”
梁迁被他晃得甩掉了花生米,气得扼住温卫哲的脖子,狠狠锤了他几拳。
“F大不错啊,上海是金融中心,机会和平台都是最好的。”曾梁利满意地点点头,挨个去询问同学们的意向学校。
五班是渔州中学的重点班,所有同学都过了一本线,除了学习委员孙语容略微发挥失常之外,基本上都考出了正常水平。参考各高校去年的分数线和招生计划,大家对自己能上什么学校基本上都有判断。五六个还拿不准志愿填报的同学,被曾梁利请到办公室去商量,其余人则聚在教室里开趴体,由文娱委员顾岚玉作主持人,强行邀请同学们表演节目,欢声笑语不绝,后来还被隔壁班的班长敲窗户,抱怨他们太吵了。
“接下来是谁?”顾岚玉捏着一张废纸卷成的“话筒”,亭亭玉立地站在教室中央,坏笑着寻找猎物。
不愿上场的同学低头躲避她的视线,或者用手挡脸,好事者如温卫哲,自然是兴风作浪、到处撺掇,看谁最不情愿,喊谁的名字最起劲。
接连捉弄了三个害羞的同学之后,温卫哲又有了鬼主意,先窜到几米外,然后大喊:“梁迁,让梁迁上!”
“喔——”他的提议瞬间得到了响应,大家吹口哨,鼓掌跺脚,七嘴八舌地鼓动梁迁表演节目,声浪几乎掀翻房顶。
“神经病啊你!”梁迁抓起一个旺旺雪饼砸向温卫哲,面对同学们的热情颇感无奈,“我真不会才艺,要不表演一个做俯卧撑?”
温卫哲吃着旺旺雪饼还不忘煽风点火:“梁迁唱歌特别好听,ktv麦霸!”
顾岚玉说:“就唱一个呗梁迁,别推了。”
起哄声立刻响了起来。顾岚玉喜欢梁迁不是秘密,平时大家忙着学习,加上顾及同学情谊,不好调侃打趣,现在高考结束了,就有些肆无忌惮,合适的不合适的话都蹦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