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支探戈舞曲以小提琴为主乐器,二四拍的伴奏音顿挫感强烈,音乐一经响起,千梧便自动跟随音乐踏出舞步。
江沉和他贴得很紧,右臂搂抱着他。呼吸近在咫尺,他们遵守规则不与彼此对视。
定位音响起,他和江沉同时向各自的左边摆头,两人的脸交错开去,江沉低声道:“看到什么了吗?”
千梧目光扫过长桌上琳琅的食物,忽然定格在长桌一角。
小小的铜制八音盒憨厚地蹲在桌角,安静而不引人注目。
千梧有些犹豫,“昨天桌上有八音盒吗?”
“没有。”江沉说,“昨天我一直在留意八音盒相关的物件,特意在舞厅里找过,压根没有。”
又一个断奏,他们交错摆头,江沉看到了千梧刚才看的地方。
“昨天那里摆的是一个铝制的冰桶,桶里盛着两支红酒,上面还搭着一块白手帕,我记得很清楚。”江沉说,“这个八音盒是新出现的。”
千梧嗯了声,“等会跳完去看看。”
音乐声愈发沉沦激烈,他们的舞步仿佛逐渐不受控制,即使在诡异副本,也难自禁地投入其中。
舞厅内似乎有一种醉人的香氛,起初踏入时只觉得过于庸俗,但闻久了却觉得意乱神迷。
下一个断奏响起前,千梧定了定神,才合乎舞蹈礼仪那样严肃而果断地摆过头去。然而他和江沉脸颊交错的那一瞬间,余光里江沉俊朗的轮廓却好像与平时有些不同,千梧看着另一边的长桌想了一会,才意识到似乎是鼻梁的轮廓线稍微长了几毫米。
微弱的几毫米,寻常人并不会在意,却难逃画家的直觉。
又一个断奏,摆头时,他惊讶地发现余光里的人不仅鼻梁轮廓变化,就连颧骨的位置都向上抬了一抬。
每一次断奏,江沉的骨相似乎都在发生着细微而生动的变化,让他心痒不止,想要不顾禁止对视的规则仔细辨上一眼。
“江沉。”千梧忍着念头唤道:“你看我的样子有变化吗?”
江沉却没回复,千梧恍惚间忽然醒悟,江沉已经有长达一分多钟没有出声了。他极度娴熟而自然地引领着舞步,仿佛一个没有灵魂的跳舞机器。
不知重复了多少次断奏后,在某一次摆头,千梧心里彻底凉了下去。
拉着他跳舞的那个人不再是人,在经历了面目五官逐渐改变后,皮肉在那人脸上褪去,他变成了一架粼粼白骨。
紧紧攥着他的手也变成硌人的白骨,那白骨亲密地拥着他,在转头时,就在他耳边发出咔吧咔吧的声音。
余光里,骷髅头似乎带着笑意,阴森森地笑着望他。
“千梧。”
千梧忽然听到江沉的声音,是从骷髅空洞的腔里发出来的。
他浑身一震,继续跟着音乐舞动摆头,那白骨又用江沉的声音说,“我怎么觉得浑身的皮肉都像被腐蚀掉一样痛,我脸上是不是有什么撕咬的虫?你帮我看看。”
千梧不敢说话,他紧紧地抿着嘴,跟随音乐舞动摆头,冷汗顺着脸颊滴下,那白骨搂他越来越紧,他只能硬着头皮装作不知。
音乐越来越激烈,辉煌的断奏仿佛能够了结舞者的生命,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感到手上的白骨一松,变回温热的触感,小提琴声停歇,他的脚也仿佛自动停止了旋转。
千梧仍旧不敢回头,直到看到视野内其余玩家纷纷惊恐地凝视着彼此询问刚才的事情。
“宝宝。”江沉的语气带着些后怕和疲惫,抬手抚上他脸颊。
千梧终于扭过头来,咫尺间的视野内是江沉清晰生动的眉眼。
他长松一口气。
“我刚才看见你的脸变了,逐渐变成金发碧眼,皮肤苍白还带着雀斑,后来干脆成了一架白骨。”江沉语气有些艰涩,“但我没有回头,你呢,忍住了吗?”
千梧轻轻点头。
舞蹈已经结束,壁毯上却暂时没有出现判定。玩家间慌成一片。
赵冰惊慌道:“我刚才回头了,回头没事吧?”
和她组队的男士闻言脸色发白道:“我也回头了——你喊我回头的,你让我救救你。”
“我没有啊。”赵冰脸一下子白了下去,结结巴巴道:“什么喊你,我压根没喊你,我都不知道你叫什么,我们不是随便组的队吗?”
小个子问,“回头后发生了什么?”
赵冰的嘴唇被她自己撕咬出血口子,她喃喃道:“我……虽然规则说是说,但这种规则很难放在心上,我一个摆头时感觉他的眼睛不太对劲,下意识就回头看了他一眼。他对我笑,跟我说别害怕,城堡里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但后来——”
她嘴唇哆嗦着,语带哭腔,“后来他的长相却逐渐发生变化,最后成了一架白骨!白骨一直对我笑,我想扭过头去,却再也扭不回去了,只能死死地盯着他。”
她越说,人群中便有几个玩家脸色越白。
“该不会,这真的是死亡触发条件吧。”赵冰难以置信地呢喃着,跌坐在地,随着她的动作,另有个玩家同时崩溃地跪坐在地毯上。
江沉道:“刚才都谁忍不住回头看舞伴了?”
稀稀落落地,竟然有十二个人举起手。千梧望着那十几个人不由得心口发凉,下意识回过头,还好彭彭他们三个都没中套。
赵冰哭道:“谁能想到会在这里翻船,舞蹈礼仪的提示也很弱,人还没反应过来,已经下意识踩了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