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吻恍如隔世。
意识弥散开,消弭在周遭的破败狼籍中。重新拢起时,他感受到江沉的气息。
千梧从血污中睁开眼,江沉刚刚松开他的嘴唇,在咫尺间凝视,哑声温柔问,“你还好吗。”
千梧无声默认,江沉从他头顶缓缓撑起身,嘴角划出一丝浅薄的笑意。
“你又烧画了。”低哑的嗓音透出更深的磁性,他将手指穿插在千梧发丝间轻揉:“脾气古怪的臭画画的,又对自己的作品动手。”
千梧忽然呛笑起来,随着笑声喉咙里呛出血来,他重咳几声,却觉得浑身是抽离后的轻松。
千梧坐起,垂头喃喃道:“如遭毁灭,也如获新生。”
凌乱的黑发遮不住那双明亮的眼眸,干裂的红唇渗着血,他嘶声轻笑,清艳无比。
千梧轻声说:“它似乎想为我打造一个新的牢笼。”
江沉眼神坚毅笃定如常,攥住他的手,“只要你想出去,就不存在牢笼。”
画家的手纤细,捏在手时连那骨骼都仿佛是纤细的,温柔的硌在掌心,让人想要倾其所有去守护。
千梧点头,“我想出去,我们一起出去。”
遍地脏污,尽在这轻飘飘的话音落地一瞬消散。
满地骸骨与名画分崩离析,世界像经历了一场无声息的像素重构。一切尘埃落定时,巨大的指示牌矗立在身边,指示牌旁,立着一具棺椁。棺门无踪,棺里站立者一架白骨,白骨上裂纹斑斑,显然已经历了一番岁月。
棺材上方铭刻着两行烫金小字。
收藏家·商人之棺
贪心者死
指示牌上丝丝拉拉地响了许久,才终于出现一行字。
“恭喜逃生,全员痊愈。”
“请查收副本奖励。”
千梧视线扫及最后一个字时,刚好听见当啷一声清脆,撑在地上的手边掉落下一把金色的钥匙。
他平静地将钥匙收进福袋里,扭头看向同伴。
“彭彭怎么样了?”江沉问。
钟离冶正茫然地看着凌乱的医药箱,举起的两只手上满是鲜血。
“还没来得及缝合……”他咽了口吐沫,眼神燃起一丝希望,低声喃喃:“但他真的好了。”
被撕扯开大半皮肉露出白骨的伤已痊愈,只留下一圈红痕,像无非被重物压久了一点。只是伤重的人仍然睡着,彭彭满脸血污,胸口轻轻起伏。
爆炸的头发上也沾了脏污,但仍倔强地炸着。钟离冶伸手捡起掉落在旁的鸭舌帽,替他戴好,压了压。
彭彭在梦里嘟囔了一句。
副本被黑暗吞噬,身后传来熟悉的江流声。江沉看了眼不远处发呆的屈樱,指令道:“整理下东西,我们准备走。”
来时千舟百帆,归时却只余下一个孤零零的小木船。钟离冶小心翼翼地把彭彭背上船,屈樱随后跟上。
千梧却没动,他在原地伫立许久,回头,一眼望进身后无边的黑暗中。
船夫安静地背对着他们坐在船头等待。
江沉低声问:“放不下吗。”
“只是看看。”千梧回头,神色平静:“不是说神经爱惜自己的玩家吗,但它为了设计这场戏,搭进九十多人性命。”
江沉走到岸边,军靴稳稳地踩住船板,“走了。”
“走。”千梧说。
彭彭一直都没醒,风过长江,他在睡梦中渐渐松开紧皱的眉头,无意识地翻个身,搂着钟离冶一条腿继续睡。
“你们说他在梦里想什么呢?”钟离冶忍不住废话,“还能记得受伤的疼吗?”
彭彭嘴里嘀嘀咕咕说了一串梦话回答,钟离冶只听清一句火锅底料,而后彻底陷入茫然。
许久,他伸手摸了摸彭彭的脸蛋,低声说,“怎么能有这么没心没肺的人啊。”
江沉在福袋里翻出一件干净的衣服,替彭彭盖在身上。
钟离冶笑了笑,“他要是知道这是帝国少帅亲自给他盖的,能吹一辈子。出去后逮谁跟谁说,江沉是他哥们。”
江沉神情认真,看着彭彭睡着的样子,又帮着挪了挪压在一起的脚。
“谢谢他。”他沉静道:“他替我履行了我未尽的责任。”
屈樱忽然问,“你们说,如果彭彭没挡那一下,神经真的会容许鬼怪撕咬千梧吗?”
“会的。让我知道疼,出来后伤口痊愈获得物资,才更觉得它好。豢养无非如此。”千梧语气平静,看着江水说,“神经只是像江沉,并不是他,神经有无法遮掩的虚伪本质。”
船夫忽然问,“你们这是一个屠杀本吗?”
钟离冶嗯了一声,“百人进本,只出来我们几个。”
船夫腹中一声轻叹,许久才缓缓道:“经历过屠杀本的玩家都这样,即使出来了也提不起兴致。我曾经接过一个屠杀本里独自走出来的姑娘,她男朋友死在里面了。”
“然后呢?”千梧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