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着五人名字的船票沉入海底,天空迅速黑暗,远处海上忽然升起一簇烟火,笔直地冲上天,照亮空中的万缕红丝。
那簇火在高处炸裂,一座小岛在火光中忽然出现。
“那就是里岛。”船夫一边用力地撑着船桨一边低声说,“神经里的真实世界。”
江沉站在船边望着渐行渐近的岛屿,“如何定义真实?”
“最贴近你们对真实世界的想象,就是真实的世界了。”船夫平静回答。
踏上岛的那一刻,身后的一切消失无踪。高楼大厦霓虹万千,跑车嗡鸣着飞驰而过,他们仿佛凭空出现在这条街道上。
千梧稍怔忡的片刻,江沉揽着他的胳膊把他往里推了推,骑着机车的黄毛青年一声口哨扬长而去。
伴随着那声口哨声,久违的帝都夜晚扑面而来。
“我甚至怀疑能找到我从前的学校。”彭彭瞠目结舌,眼睛到处盯,“我去我去,这是不是那个哪?那个那个,帝国美术馆附近!”
屈樱眼眶微微泛红,低声道:“从这开车三十分钟就能到我的餐厅。”
钟离冶说,“我的诊所在郊区,但人都站在帝都的大街上了,再远又有什么好怕的。”
“你们冷静一点。”江沉打量着左右,“这都是假的,看看街上这些人。”
街上人潮汹涌,众生百相,穿jk的女生戴着耳机行走,出租车停下,女白领涂上了鲜艳的口红,指尖晃着夸张的耳环推开酒吧的门。小酒馆门口,大叔用粉笔擦掉了黑板上的新鲜海胆特供几个字,挂上售罄的牌。
千梧轻轻点头,“确实都是假人。”
“这怎么看出来的?”彭彭皱眉嘟囔,“我瞅着都比我还真呢,你不信,我现在上去掀那jk的裙子,她铁定会打我。”
“我跟你赌她会哭着跑开,比打你更常见的套路。”千梧手揣在口袋里,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每个人的反应都太僵化了,看他们一秒,就能猜到他们要去干什么,下一步会有什么动作和反应,这还不够假吗?”
“你这样一说……”彭彭忽然警觉,“好像是的哦。”
“也就是说这其实是神经仿照我们的世界捏造出来的假象,是一种精神犒劳。”钟离冶叹了口气,停住脚步道:“即使我们回家也无法遇见真实的朋友家人。这样的话,似乎也没那么想回我那小破诊所了。”
众人在一起小声商量下一步去哪,千梧抬头环望林立的楼宇,目光远远地锁定不远处一座高塔。从东数第二列上面第二个窗,那是他曾经在帝都的公寓。上大学后开始租,他和江沉曾在那里生活了很多年。分手后他便离开了帝都,天南海北到处旅居,打着寻觅灵感的幌子,刻意回避这座城市。
“你们有人住得近吗,我们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屈樱问道:“这个时间英早就闭店了,去了也没用。”
众人集体沉默,彭彭忽然朝江沉看过来,“你呢,你难道不该有一座城堡吗?”
“想什么呢。”江沉无奈道:“军部离这至少七八十公里,江家在北边。”
千梧轻轻叹口气,“那,有人身上有钱或者手机吗,找个酒店住吧。”
“手机大家都有,但当初进了神经就没信号,现在早没电变砖头了。”彭彭一边说着一边抻开福袋开始掏,掏了半天,忽然发现江沉站在旁边一动不动。
“你连手机都没有吗?”
江沉犹豫片刻,“进来前,我在一个酒会上。”
彭彭:“so?”
江沉不语,千梧忽然挑了挑唇,“江少帅参加酒会哪用随身带手机,请人叙旧都要打发勤务兵跑腿。”
“原来如此。”彭彭恍然大悟,“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力。”
千梧扭过头,江沉正有些无奈地看着他,片刻后低叹一声摆手道:“算了,我在这附近有间私宅,就是很久不住了,走路十分钟,你们跟我来吧。”
千梧心头忽然一颤,抬眸望去,江沉已经转身往那条熟悉的街道上走去了。
这是帝都市中心,声色犬马与神秘幽静交织。繁华的酒吧街往后绕两条街道,就是安静的居民区。
江沉身上的风衣有些褶皱,头发也稍凌乱,但他转身走入那个久远记忆中的小区时,背影却依稀还和当年一样。
千梧脚步缓慢,和另外三人一起跟在后面。
“你们听听他说的是人话吗,这什么地段啊,有私宅,还很久不住?放着收租也能养活十个我了!”彭彭一边左右环顾一边嘟囔,“有钱人就是烧的!”
“别用有钱人这三个字来说江沉,帝队指挥官和富豪压根不能算一条道上的。”钟离冶淡笑着走在他身边,“往昔之门是真实的过往,里岛却是虚假的现在,有点意思。”
千梧安静地走在三人之中。当所有这一切和江沉即将带他回到那间公寓交织起来,恍惚中他竟有点难分辨何真何假,什么是过往,什么是现在。视线中皆是江沉的背影,脑子里想的,大概也是他。
江沉停在熟悉的楼门前,却忽然蹙眉道:“怎么回事。”
千梧抬眸看去,原本该是直栋电梯的门口却挂着一块不伦不类的霓虹灯牌,上面用五彩斑斓的灯管写着几个字。
里岛夜店。
今夜通宵,有驻唱,欢迎玩家光临。
“不会吧,连这里都有触发?”屈樱吓一跳,“而且入口刚好在江沉私宅?”
彭彭用刀子眼盯着江沉,“说!你到底跟神经什么关系?”
“没关系。”江沉声音有些不悦,似是对神经随意篡改这一处入口非常不满,“无论刚才我们决定去哪,应该都会触发这个入口。”
“进去看看。”千梧说。
推开那道门,爆炸的音浪瞬间灌入耳朵。射灯在黑暗的舞池中疯狂摇摆,到处都是人,一进来千梧就被一个喝多的家伙撞了一下,那人回头似乎想说对不起,但转头就踉跄着疯狂往门口跑去。
“这哥们是要吐。”彭彭嫌弃地锁着肩膀,“噫,这地方倒做的挺真的,你看舞池里那一通魔鬼的步伐,太真实了。”
包间卡座爆满,舞池也无处下脚,来往服务生要费力在人群中走出一条蛇形的路线。
但吧台正中央却空着五个小圆凳,那片空地与周遭的拥挤格格不入,在昏黄的牛角灯光下,像是在等待着他们。
千梧等人刚落座,电音戛然而止,人群中忽然静谧下去,片刻后又爆发出一阵疯狂的掌声和尖叫。
舞台上聚光灯亮,戴着面具的女歌手拖着鲜红的长裙走上台。
“今晚我会唱九首歌。”她对着台下羞赧一笑,不多介绍,立刻扶住立麦开始歌唱。
歌声柔和馥郁,歌词不知是哪国语言,很是抒情。
喧闹疯狂的气氛被歌声冲散,客人们纷纷回到各自座位,三两个举着酒杯依偎在一起一边听歌一边低语。
“这就是神经的款待吗,请我们夜店一游?”彭彭叹气,“起码得来点吃的吧。”
他话音刚落,对面的酒保忽然笑道:“有吃的。”
他一边说一边从下面端出餐盘。
炙烤的肉串拼拉面,喷着热腾腾的白气,还有琳琅满目的甜点。酒保将食物摆满面前的吧台,又转身端出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