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先生闻言非但不生气,反而笑了起来,声音和刮蹭黑板一样尖锐嘶哑:“要不是为了实行计划,我不会这么早动用这颗棋子。日后让蛊虫占满他的心脏,我就可以获得他的记忆,掌握他的所有,不会出任何纰漏。”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成为一个失败的半成品。
安如故若有所思:“你说的任务是给我下蛊。”
“你将卫明言身体里的虫鸟心蛊取出来,转而用材料给我下蛊。”
“宾客们中蛊,上吐下泻,濒临死亡,会造成骚乱。天师必定会去处理风波,你的机会更多了。”
“从头到尾,都是一场局,一场针对我的局。”
安如故有些疑惑:“其实我一开始并没有很怀疑你,但是你和卫明言的交谈透露的事情太多了,让我起了疑心,你为什么要画蛇添足?”
如果王老先生直接以长辈的身份和自己交流,她的防线不会这么重。
当然,她常念金光咒,内藏金光,邪物不得近身。
对方的计划注定失败。
众人闻言心中汗颜。她居然帮凶手推敲计划的可行性,帮助对方查漏补缺……
王老先生脸上的笑容扩大:“你比我想象得要聪明一点,我也不想这么费周折,可是我的存货不多了。”
“要不是钱蔚来太傻,我一定能拿到你的心脏,一定很适合用来养蛊虫。”
王老先生话音刚落,目光落在卫明言身上,像恶狼看中了猎物,舔了舔嘴唇:“真想把你的心脏挖出来,放进玻璃缸中,养出无数虫鸟心蛊。”
安如故有些恍然,明白过来。
对方的虫鸟心蛊不多了,得从卫明言身上拿,才能给自己下。看来虫鸟心蛊并不是很泛滥的东西。
她抬起装满红色丝线的试管,在王老先生面前晃了晃:“你很想要,但我不给你。”
王老先生:“……”
卫明言如遭雷劈,往后退了两步,语气中满是不可置信:“……所以你只是想完成任务,根本不想帮我!”
他居然将这个恶人认为恩人,还以为自己和家人有救了,真是可笑极了。
王老先生目光落在他清俊的面容上,脸上挂着笑容:“我从头到尾没有说过,帮你解除蛊虫啊。我恨不得让你死无葬身之地,怎么会帮你解开虫鸟心蛊?”
卫明言脸色发白,脑海里的弦啪的一下断了,根本看不懂这个人:“你到底是谁,你到底想干什么?”
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他和他们家到底有什么恩怨,才想治他于死地。
卫明言话虽这么说,心中不抱希望,并不觉得这个神秘人会告诉自己。
然而王老先生噙着笑意说道:“我跟你没什么关系,但是我跟你的父亲关系可大着呢。”
“我的父亲?!”卫明言听到失踪的父亲的消息,大吃一惊:“他在哪儿……他是不是被你杀了?”
“对。”王老先生紧紧盯着他,仿佛透过他看着什么人:“他死的时候,很崩溃呢,求我别杀他,说他的儿子还在等他回家,他的儿子不能没有爸爸。”
“可是我还是把他杀了,将他的心脏挖出来,养虫鸟心蛊。”
王老先生笑意盈盈,模样诡异,看着安如故手里的试管:“那里面一部分蛊虫是你的,一部分就是你爸爸的,怎么样,看到你爸爸,你开不开心?”
卫明言骤然转过身去,看着试管里的红色丝线,胃部急剧翻涌,胃酸从食道往上涌,恶心的感觉扑面而来。
他的父亲不仅死了,还被人挖出心脏用来养蛊虫,这比单纯的死亡还让他难以接受。
他干呕起来,良久过后才平复好心情,眼睛通红如血:“你到底是谁?我一定不会让你好过!”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王老先生却没有被他吓到,笑容越来越大,仿佛以对方的痛苦为乐:“你父亲很傻。”
“你胡说八道,不许污蔑他。”
王老先生见他如此崩溃,顿时感觉愉悦极了,还想让他更崩溃:“我之前跟你说了,你的太爷爷来到蛊族,和族长的女儿相恋并且成婚,结果还没两年,你的太爷爷受不了苗寨的生活,拍拍屁股跑了。”
“他是留洋回来的,觉得婚姻自由,待不下去就离婚。”
“可是苗女可不是好招惹的。”
“女人是那一代最有天赋的蛊女,复原虫鸟心蛊。她离开苗疆找到已经成婚的他,悄悄给他下了蛊虫……”
“生的越多,她越高兴,因为死的也更多。”
卫明言见他如此了解他爷爷的事情,总感觉有点不对,刨根问底地说:“你到底是谁?”
王老先生并不理他,自顾自地说:“在蛊族,族规就是法律,她被驱逐出族群,不得不进入别的苗寨安家。然后,她领养了寨子里无父无母的女孩,那个女孩长大之后结婚生子,又生了一个女孩。”
“我和你们没有血缘关系,但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和你父亲算是同辈的兄妹。”
卫明言见她这副神态,隐隐觉得有点不妙:“所以我父亲去苗寨,碰见了你。”
蛊婆回忆往事,笑得歇斯底里:“蛊族排外,他进不去,只能辗转找到当时最出名的我,想让我看看他是不是中了蛊。”
“那是我外婆种下来的蛊虫,用来对付仇人。我会解,但我为什么要给他解开?他以为他算什么东西?”
她说到此,眼中闪过愤恨之色:“他巧舌如簧,花言巧语,想把虫鸟心蛊的秘密偷走,和你的太爷爷一样卑劣。他带着方法逃走的那一天,我追上了他,然后……”
“我外婆还是太仁慈了,竟然还让你的太爷爷活到四十岁。对付负心人,合该让他早早死去,一分一秒都不让他多活,挖出心脏来给我养蛊。”
“哈哈哈哈哈哈。”
房间中回荡着她嘶哑的笑声,让人毛骨悚然。
安如故听完全程,揣摩半晌,明白过来。
这个蛊婆的外婆和卫明言的太爷爷有过一段情。男人负了女人,于是女人故意给男人下蛊,让对方和他的后代活不过四十岁。
机缘巧合之下,卫明言的父亲来到苗寨,寻找解除诅咒的方法。他见蛊婆是个女子,估计想以身相许,博取对方的真心,窃取虫鸟心蛊的秘密。
结果现在的蛊婆比她的外婆还要干脆利落。
直接挖了对方的心脏,用来养蛊虫。
安如故垂下眼眸,有些恍然。
怪不得之前在大厅聊天的时候,王老先生对其他的蛊婆非常不屑,好像看不起她们,又对卫明言颇为关注。
卫明言是负心人的儿子,乃是眼中钉肉中刺,难怪她反应这么大。
宁愿冒着暴露的风险,也要刺激对方。
她好奇地问:“他的太爷爷知道自己身上有蛊虫吗?”
蛊婆冷笑道:“他如果知道的话,怎么敢离开?”
卫明言头痛欲裂,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一切。原来不仅是他的太爷爷惹了蛊女,他的爸爸也惹了蛊女。
前者让家族被诅咒缠身,后者葬送自己的性命。
他们一家人生生世世逃不开蛊女的诅咒。冥冥之间,居然有一种宿命感。
他嘴唇没有半点血色,病秧子身体又虚弱几分,整个人摇摇欲坠,恍恍惚惚。
要不是旁边的林初霁将他扶到椅子上,他甚至会摔到地上。
蛊婆见他如此崩溃,心中满足极了。
她提早动用王老先生这颗棋子,不仅是想完成钱蔚来未完成的任务、给安如故下蛊,也想顺带来看看那个人的儿子怎么样了。
长得和他一样玉树临风,心脏肯定一样适合用来养蛊虫。
“还剩十五年可活,好好等着吧。”
卫明言抿了抿嘴唇,猛地睁开眼睛,声音带着薄怒,一字一顿地说:“卫家,不会放过你。”
“要不是首领不让我私自动手,你以为你们家会一直这么舒舒坦坦?你们的小命全在我手上!”
蛊婆不仅没有被他吓到,反而张开嘴巴,口中吐露晦涩难懂的咒语。
卫明言顿时感觉像是有人将手插进心脏,在里面搅动,阵阵钻心的疼痛席卷四肢,让他像虾米一样蜷缩。
无论怎么疼,他也没有喊痛。头上冒出无数汗珠,也不肯示弱。
“别念了!”
一把金光飞剑钉在蛊婆耳边,切断她的头发,距离她的脸只有咫尺之遥。
蛊婆皱起眉头,只能停下念咒的动作,恶狠狠地看了安如故一眼,说道:“他知道父亲死去这么难过,不知道你们看见他死去难不难过了。”
众人疑惑不已,她说的是谁?
结果她话音刚落,王老先生的头颅垂了下去,良久之后,他睁开眼睛,看清四周的情况,满眼都是茫然:“……我怎么在这?”
他左右环顾,发现自己居然被钉在墙上,更是疑惑不已。
还没等他搞清楚情况,心脏突然抽痛起来,无数细丝穿破心脏,朝着脑子游过去。
他脸色苍白如纸,话语在嘴边萦绕,却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说不出来话。
“不好。”张天师立即走到他身边。
原来那个蛊婆居然想让王老先生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