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上是少年人修长的脖颈,锁骨向两侧展开,勾出瘦棱棱的、宛如被精心雕琢的弧。
往下则是平坦的小腹,因为常年习剑,能见到劲瘦的腰线,以及一块块漂亮的肌理纹路。
秦萝的右手正正好停在中间,而胸口同样是不容触碰的禁区。
修士常会受伤,她习惯了好友之间的疗伤与安慰,也见过其他男子脱衣擦药的场面,如今面对这具身体,却感到前所未有的无所适从。
她本应该把手松开的。
然而下一刻,另一只手覆上她手背。
秦萝低着头,看不见谢寻非的神色,只能听见他略有喑哑的喉音。右手被牵引着向上一动,在绷带上轻轻划过,勾出一条平直凌厉的线。
谢寻非说:“这里,伤口。”
秦萝:……
少年黑沉沉的影子几乎将她吞没,在冬日弥散出整个右手被他牢牢笼罩,秦萝是真的不太敢抬头。
隔着绷带,掌心触不到太多温度,却蔓延出十分细微的触觉――这个位置距离心口很近,她只需要轻轻贴着,就能感受到砰砰跳个不停的心脏。
好快。
又快又凶,和寻常有规律节奏的心跳完全不同。
谢哥哥……不会比她还要紧张吧。
指尖的触感并不清晰,心跳的频率时有时无,秦萝心里觉得惊讶,将五指一并覆上。
心跳果然更快也更清明。可是――
不对。
不对不对,即便隔着一层纱布,她指尖触到的地方,也的的确确是对方的胸膛。像这样一股脑把手指压下去,仿佛是她下意识想要触碰更多。
更何况他的心跳还那么快。
“对、对不起!”
耳朵上止不住的热意灼灼发烫,秦萝匆忙出声:“我我我只是觉得你心跳很快,想看看是不是真――”
更不对了。
她如此直白地点明心跳加速,岂不是无异于明晃晃告诉谢哥哥,他在因为此刻的动作感到紧张,并且被她明明白白知道了么?
秦萝舌头打结,险些说出叽里咕噜的乱码:“错觉……是错觉,其实我也没听清,那里不是你的心脏,隔得太远分不清楚……”
越说越乱,不如不说。
秦萝红着脸抬头,四目相对的瞬息,果然见到少年人面上的绯色。谢寻非生得极白,面庞少有血色,而今陡然望去,似是白玉之上晕开的朱砂。
他显然未曾料及秦萝的这句话,满腔紧张的心思被一举戳破。一向冷淡昏沉的黑眸匆匆眨了眨,薄唇翕动,欲言又止。
……所以她究竟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呀。
秦萝心中咚咚打鼓,想要把手挪开,却动弹不得。
那双骨节分明的右手覆着她手背,几乎将它整个罩在里头,他不松手,秦萝就移不开。
可谢寻非没动。
少年沉默注视着胸口,倏忽之间,眸色渐深。
她低着头,看不见对方晦暗黑沉的眼瞳。
这是他此生最重要的人。
小时候不懂得太多复杂的情愫,只想竭尽所能对她好,直到一天天长大成人,谢寻非才不知不觉地,生出了曾经从未思及的心思。
这本应是绝不应有的念头。
他出身不好,性子淡漠,自幼在无亲无故的环境中长大,习惯了孑然一身,从不奢望、也不屑于得到什么人的欢心,唯独与秦萝相处时,会情不自禁想要亲近。
在不久之前,谢寻非的心愿很简单――想看见她笑,想待在她身旁,想她平步青云扶摇直上,一生无病无忧。只要秦萝过得开心,他便心觉圆满。
然而心底的情愫如藤蔓疯长,几乎到了难以抑制的地步,当少女在林中握住他指尖,藤蔓滋生,涌出心尖。
她一向守矩,与男子保持着应有的距离,即便是面对江星燃和陆望,也不会大大咧咧抓住他们手臂。
或许在秦萝眼里,他和旁人有所不同。
他出身不好,便拼了命地修炼;性子淡漠,但凡是有她在的场合,都会学着微笑;习惯孑然一身,却总想和她相处得更久。
说不定……他可以更靠近一些,尝试着奢求更多。
将秦萝轻轻压住的右手,腕骨稍稍一动。
当谢寻非的力道渐渐往上,少女的掌心同样随之移动。
看不见摸不着的暗流隐秘而汹涌,开始一点点渗透彼此分隔的壁垒。于凝固的空气中,弥散出未曾觉察过的危险性。
类似于不动声色的入侵。
有什么东西在逐渐崩塌,秦萝茫然无措,猜不出他的用意,不知如何动作。
在少年的牵引之下,柔软温和的五指掠过绷带下的胸膛,最终贴上心口的位置。
然后连带着整个掌心,沉沉下压。
剧烈的心跳声,透过胸腔传达到她手上。
秦萝隐隐约约明白了他的意思,迟疑着仰头,心尖被挠出轻如羽毛的酥与麻。
谢寻非的脸仍然泛着红,自颊边滋生到纤长的眼尾,宛如摄人心魄的小钩。
目光所及之处,是冷白色的脖颈,漆黑而凌乱的长发,微微滚动的喉结,玉一样漂亮的手,手臂上凌厉有力的肌肉轮廓。
还有安静注视着她的桃花眼眸,以及掌心之上,无比清晰的心跳。
扑通扑通,一下下撞击在手心,沉重而激烈,翻复不休。
“心的位置在这里。”
谢寻非垂眸低头,喉音冷冽干净,在她近在咫尺的耳边响起,好似喑哑耳语,透出显而易见的紧张:“能听清楚了吗?”
心里的小人呆愣一刹,变成一只红通通的螃蟹,直挺挺倒下。
秦萝徒劳张张嘴,说不出话。
……快死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