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被衣袖包裹的手背,感受到了一阵凉丝丝的夜风。
布料被轻轻撑开,几乎是贴着衣袖与掌心之间的缝隙,陌生且柔软的触感悄悄蹭上他皮肤。
谢寻非不再说话,虽是继续前行,步调却全然乱掉。
手指最先碰到的,是他掌心右侧的软肉。
因为常年练剑,小时候还受过不少伤,少年的手掌摸起来不算舒服,掠过剑茧,能触见软软的、薄薄的皮肉。
他没有挣脱。
秦萝迟疑一瞬,压下心中翻涌的躁动,尝试再往上一些。
练习琴筝同样会生茧,但她毕竟是个被娇宠着的女孩子,被娘亲小师姐塞了不少涂抹的药膏,一来二去,指节上见不到一丝一毫伤口与茧子的痕迹。
少女的手更小也更软,凝脂一般贴着他皮肤,缓缓向上的时候,两人皆是静默。
……不对。
秦萝想,她需要找个借口,让自己的动作显得不那么突兀。
于是柔软的指腹贴上他指节,自凸起的指骨小心划过时,突然响起的少女声线低弱又无辜:“我……有点冷,这样暖和一点。”
这是哪门子毫无逻辑的借口,触碰到的皮肤冷如铁块,她的手亦是冰冰凉凉。
一句话出口,连秦萝自己都觉得脸红,然而身前的人似乎并未在意,低低应了声“嗯”。
天色太黑,她分辨不出对方耳后的浅红。
他他他居然接受了耶。
心里的小人高高兴兴跳了跳,顺便转上一个大大的圈儿,秦萝试探性用力,手掌合拢。
少年的五指被整个包住。
她的动作幅度不大,身前的谢寻非却是抿了薄唇――他看似一切如常,其实紧张得头脑发懵。
他比秦萝大上一些,早在初初相遇之时,便已明白不能唐突人家小姑娘,僭越了规矩,因此每每拉住她的手,都会用衣袖把两人隔开。
后来年纪更大,慢慢懂得一些心思和道理,这个动作既是对她的尊重,也是不想逾越身份,惹秦萝厌恶。
她朋友虽多,自从长大以后,从不会与男子进行任何亲密接触。
谢寻非从未想过,她会主动掀开袖口,探入他掌中。
他们几乎没有过真正意义上的肢体接触。
她若是再贴近的话――
呼呼风声穿过树野,喧嚣又寂静。
陌生的触感被无限放大,一冷一热的温度彼此贴合,自手心悄然扩散,填满整个沸腾的识海。
空气里空空荡荡,却仿佛横着一根即将崩断的琴弦。
秦萝语调飘忽,很小声也很认真地问他:“这样子,可以吗?”
她顿了顿,迅速补充:“这里太黑了,握着手的话,不但可以取暖,也不容易走丢。”
走在前面的谢寻非沉默无言。
他不说话,四周便显得尤为安静。
秦萝心中的小人紧张得一动不动,感受到指尖粗糙的触感,下意识揉压一下。
那是一道陈年的茧,被少女拇指柔柔蹭过,于漫无止境的冷意里,凭空生出滚烫的热。
她望见近在咫尺的那人仓促低了低头。
下一瞬,胸口咚咚一晃。
被她轻轻握住的五指,不由分说旋转着展开,倏地换了个方向――
由被动的一方,浑然占据主动。
这是个暧昧而危险的信号,心脏像被用力拧住,前所未有地、沉甸甸地跳了跳,力度之大,几乎要冲破胸腔。
秦萝连呼吸都止住。
谢寻非的右手比她宽大许多,五指与手掌蓦然合拢,惹来异样的燥热。他对这个动作很不习惯,调整姿势时,指腹擦过她手背。
好奇怪。
……突然被他反过来握住了手。
“放心。”
当他终于开口,嗓音沉沉,朝身后侧过小半张脸。
莹菇散出的白光融在雾气里,直到这时,秦萝才看见他通红的耳根,以及微微荡开的、眼尾水一样的弧度。
能让心口化开的弧度。
谢寻非抿了抿唇,大概觉得紧张,长睫扑簌簌地颤。
他说得小声又认真,像是一句笨拙的安慰:“……不会被你弄丢。”
空气里紧绷的琴弦,倏地断了。
断裂的余音沁入胸口,在无比清晰的心跳里,秦萝触到一缕从心底悄然滋生的、从未有过的陌生情愫。
比同门更加亲近,比朋友更加暧昧……也更加不可言说。
手掌的热度太过单薄,她想要触碰更多。
那是没办法说出口的隐秘心思――
她喜欢谢哥哥。
不对。
她喜欢谢寻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