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第九十九章

谢星摇:“……嗯。”

楼渊死后,识海里的任务系统消失不见。

游戏是两个世界交叠时出现的意外,与楼渊无关,即便没有了任务系统,仍然存在于她的识海里头。

时至此刻,终于能告诉晏寒来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们从山巅而下,走在僻静无人的山中小道。

谢星摇思绪如麻,轻言细语地说,晏寒来沉默无言,认认真真地听。

后来回到她的小院,坐在院中的石桌旁,谢星摇终于说清了大概。

她如释重负:“就是这样了。我们并非身体原本的主人,都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魂魄,所以我们有时会特意避开你——不是想要刻意疏远,而是不得不聚在一起,谈论我们的任务。”

晏寒来:“嗯”

听见这样天马行空的故事,谢星摇本以为能在他眼里见到几分惊讶的情绪。

然而抬眼看去,对方眸底无波无澜,毫无讶然之色,反而多出一些晦涩的暗色。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晏寒来何其敏锐,一定早就察觉了猫腻。

比如他们与传闻中截然不同的性格,最初掐诀念咒生疏的动作,以及平日里古怪的、与修真界格格不入的言语。

他不傻,他只是从未点明。

谢星摇轻声笑笑:“真不给面子。你就不觉得吃惊?”

晏寒来安静对上她双眼,扯了下嘴角。

他说:“我不在乎。”

不等谢星摇好奇追问,又见他开口。

山野阒然,夜风拂动,带来悦耳少年音。

晏寒来低声道:“我遇上的,从来都是你。”

她初初来到修真界时,亦是与晏寒来的第一次相遇。

他从不在意她的身份,仙门弟子也好,山中精怪也罢,自始至终,在他眼底只有一个谢星摇。

谢星摇笑了下。

深夜将至,本应到了分别的时候。

沉默须臾,晏寒来忽然开口:“……闭眼。”

谢星摇:“嗯?”

他似是难以启齿,不动声色别开视线,生硬重复一遍:“闭上眼睛,别看。”

噢。

虽然不明白他的用意,谢星摇还是下意识乖乖照做。双目合上,视野只剩下一片漆黑。

耳边拂过簌簌风响,半晌,晏寒来轻声道:“好了。”

于是她睁开双眼。

谢星摇一怔。

少年人颀长的身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是一只雪白的小狐狸。

他身子小,正稳稳当当站在石桌上,身后尾巴竖起,如同蓬松的毛球。

见她睁眼,晏寒来侧过脸去,耳朵一颤。

他定是觉得不好意思,耳尖浮起一抹薄红——

旋即当着她的面,摇了摇尾巴。

硕大的毛团好似随风摇摆的蒲公英,与此同时,狐狸伸出爪子,在脸上蹭了蹭。

像是一种极度笨拙的卖萌。

谢星摇顷刻就明白了他的用意。

狐狸动作轻盈,转眼间飞快跃起,足尖轻点,降落在她肩头。

晏寒来垂头,用耳朵拂过她侧脸。

他在安慰她。

“你若是难受,”少年音清冷微哑,在她耳边响起,“就哭出来。”

与多日亲近的师父以这种方式分别,她始终佯装成平静接受的模样。

然而遇上这种事,有谁能真正地平静接受。

更何况,还是由她亲手使出了断心诀,用师父曾经耐心教授给她的术法,结束了这一段因果。

说到底,谢星摇只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

毛绒绒的耳朵柔柔透着热气,狐狸动作温柔,柔暖得如同梦境。

置身于一个浑然陌生的世界,发生这种事情,她只能习惯性地把情绪往心里咽,不向旁人表露分毫。

已经很久没人对她说,哭出来就好。

眼眶发酸发涩,谢星摇伸手,将狐狸抱在怀中。

晏寒来晃了晃耳朵。

曾经与意水真人度过的点点滴滴萦绕不休,她觉得茫然又难过,堵在心中的压抑终于宣泄而出,化作滚烫水珠涌向眼眶。

下一刻,鼻尖涌来熟悉皂香。

晏寒来恢复为人身的模样,小心翼翼揽她入怀。

少年人体息温热,将她笼罩其中。

谢星摇只觉委屈,迫不及待想要倾诉,胡乱开口,连自己也不清楚究竟在说些什么话:“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我们今天中午还在一起……他还教给我断心诀……”

晏寒来静静地听,生涩抬手,轻抚她后背。

动作简单,却令人安心。

不知过去多久,谢星摇啜泣着说得喉音发哑,眼泪流尽,只余下轻微抽泣。

晏寒来没出声,看她疲累低着脑袋,身形纤细,在抽泣下微微颤抖。

“谢谢。”

好一会儿,谢星摇退开些许:“……我好多了。”

她双目通红,说罢抿了唇,低头拭去眼角泪珠:“我只是……好像从来没人这样对过我。”

晏寒来一怔。

“这个世界的谢星摇有很多人喜欢,可我不是的。”

她声音很轻,竭力笑了笑:“爹娘对我总是冷冷淡淡的,有时候在他们面前难过掉眼泪,会被训斥为什么只会哭。”

从那以后,她就学会强忍着不去掉眼泪。

没有亲密的伙伴,也没有可以依靠的人。

她总是孤零零的。

谢星摇轻轻吸一口气,抬头对上他琥珀色的眼睛:“谢谢你。”

少年同她四目相对,忽而长睫轻颤。

再眨眼,一根莹白细绳悄然浮现,驱散深夜暗色。

是结契绳。

猝不及防,谢星摇听他道:“我从未将它看作临时结契。”

她心口蓦地跳了跳。

“从那日递给你结契绳,我心中所想所念,便是缔结契约。”

晏寒来说:“谢姑娘可知,于妖族而言,结契的意义?”

谢星摇眨眨眼:“是……彼此之间不离不弃,生死相随?”

暗夜里,琥珀色的凤眼柔和散开微光,平日里冷冽的气焰消散殆尽。

少年沉默着低头,脸颊埋进她脖颈,开口时热气氤氲,生出丝丝缕缕的麻。

“结契代表,无论你是何人,无论发生何事——”

晏寒来说:“我只属于你。”

他习惯了出言讽刺,一向不擅安慰人。

这是他最为直白的倾诉,笃定得毋庸置疑。

心跳又是极重地一颤,谢星摇再度感到眼眶上的热潮。

在她眼前的是晏寒来。

性情别扭,却会在她伤心难过时,变成小狐狸摇尾巴。

自尊心强得厉害,却为她俯首,声称自己只属于她。

他在告诉她,无论发生什么事,无论她是什么人,他一直都在。

这是最为极致的安慰。

夜风轻抚而过,谢星摇听见他的呼吸。

仿佛能将她轻而易举地化开,历经苦难,却温柔至极。

让人心甘情愿为之沉迷。

伸手环住少年后颈,谢星摇小心翼翼,亲亲他微红的耳朵:“好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