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和尚深吸一口气,看向不远处的两条岔道:“一盏茶后见。”
温泊雪笑笑:“一盏茶后见。”
为了吸引扶玉的注意力,另外三人先从右边离开。
等见到扶玉,置身于他的视野中时,温泊雪再从左侧逃跑。
身边是漫无尽头的回廊,奔跑前行时,鼻腔里涌入冷刀一样的风。
穿过右侧通道,月梵咬紧牙关:“他不会中途被抓到吧?这里除了扶玉,还有那么多巡逻的弟子……”
穿越以来头一回,她懊恼于识海里的那款《卡卡跑丁车》。
如果换作另一款战斗游戏,如果道具不再是一次性,如果能更有用一些,他们就不会如此狼狈了。
“说起巡逻弟子。”
楼厌环顾四周:“你们觉不觉得,这里的弟子少了很多。”
此话不假。
之前他们从地牢离开时,时时刻刻保持谨慎,避开了十几个路过的南海仙宗弟子。
现在跑了这么久,居然只在刚进来的时候见过几个。
“会不会是……”
昙光心口重重一跳:“谢师妹和晏公子来了!”
思来想去,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只有发生难以控制的危机,弟子们才会纷纷离开驻守之地。
对应温泊雪送出去的那张传讯符……
月梵一喜:“那我们赶快去找他们汇合,然后解决扶玉!”
她堪堪说完,猝不及防,耳边传来一声哀鸣。
是小孩子撕心裂肺哭喊求救的声音。
三人匆匆对视,循着声音源头走去。
穿过长廊,居然到了之前关押着他们的地牢。
与曾经死气沉沉的气氛大相径庭,牢房里弥漫着一声声低弱的啜泣。
两名弟子打开一间牢门,手中紧握小刀,正要刺向一个妖族小男孩。
握刀的青年目眦欲裂:“别哭!哭得老子心烦。”
他身边的少女略有踌躇:“赵师兄,我们这样私自剖丹……会被扶玉长老严惩吧。”
“现在哪还管得了那么多!”
青年道:“洞口的那只邪妖已经杀疯了……我们如果不多服下几颗妖丹,怎能从他手里活下去!”
莫说那些赶去洞口支援的弟子,就连扶玉长老遇上那邪妖,恐怕也是够呛。
这个天大的好处不赚白不赚,要是扶玉长老也丢了性命,就不会有人再追究他们的责任。
这样一想,他居然还有些期待。
其实小孩的妖丹尚未成熟,但以目前的情况,他们找不到更好的目标——
牢里的那只魔和那个鲛人才是首选,奈何他们没有对应的牢门钥匙,压根进不去。
“别……别伤哥哥。”
一个女孩抽抽噎噎扑上前来:“我也有,我也有妖丹。”
青年一脚将她踹开:“急什么,迟早轮到你。”
时间已经不多了。
他扬起手中小刀,即将刺下。
眨眼间,忽有冷风乍来。
月梵的【□□】正中他眼前,除此之外,还有另一道凌厉的杀诀。
白光如箭,须臾一瞬,杀诀刺破他脑袋。
少女弟子发出一声尖叫:“啊——!”
又是一道法诀,正中她后颈。
少女昏昏倒地,月梵却是扬唇笑笑:“顾月生!”
长廊另一边,灵狐少年向她遥遥点头。
他被楼厌劈过脖子,自那以后陷入昏迷,被送进药房里。
醒来的时候,地牢已是一团乱糟。
听说有妖闯了进来,满身邪气,势不可挡。
他从床上坐起,瞬间想到被关押着的无辜小妖。
还好没来迟。
“我们的同伴应该到了。”
昙光道:“温泊雪为吸引扶玉注意力,独自去了西南方向,我们打算尽快和他们汇合。”
顾月生两眼一亮,杀气尽散:“晏哥哥?”
他多年未曾见过晏寒来,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激动与期待,正要追问,被另一道男音打断。
声音源于角落里的牢房。
浑厚冷戾的嗓音陡然响起:“魔尊……魔尊是您!您来啦!”
隔壁的鲛人大祭司一声冷哼:“风度全无,成何体统。”
顾月生:“二位别吵别吵,如今——”
顾月生:“等等。”
魔——尊——?
已知被关在牢房里的,只有几个骨瘦如柴、可怜兮兮的小孩。
放眼望去,能被称为“魔尊”的只有……
灵狐少年愣愣回头。
楼厌岿然不动,月梵与昙光不愧为修真界好队友,不约而同后退一步。
黑衣青年面色沉沉,眸光冷淡,与他四目相对。
魔尊。
顾月生大惊失色:“你就是那个特别有病、行为古怪、举止异常、成天说些什么‘富强文明民主和谐’的魔尊?”
楼厌:……
他觉得,重点应该是最后两个字,而非这小子所关注的那一大段话。
他不太想回答“是”。
“魔尊,您是特意来找我的吗?”
左护法凑近牢门,透过缝隙看他,铁链响个不停:“我被关押这么一段日子,没办法批阅魔域奏折……等我回去,一定三天之内看完!”
月梵看他一眼,目露惊恐。
救命救命,这哪里是什么魔域,分明是内卷之王的社畜地狱!
“地牢里出事了,对吧。”
比起愣头青似的魔域左护法,鲛人大祭司显得冷静许多:“既然有个小弟子站在我们这边,不妨打开牢门,让我们一起逃出去。”
这次惹出这么大的乱子,南海仙宗定会彻查到底。
不成功便成仁,顾月生拿出牢房钥匙,蹙了蹙眉:“我这里只有三把钥匙——南海仙宗行事谨慎,给每个弟子划分了看守的区域,不可逾越。”
他一顿:“每间牢房都坚不可破,尤其是关押有高修为妖魔的那几间。牢门以千年孤木制成,坚硬无比,即便手持刀剑,也很难毁坏。”
在所有人修为被压制的环境里,要想破坏千年孤木,远远达不到所需要的强烈冲击力。
嗯……强烈冲击力。
看着不远处紧锁的牢门,月梵轻轻揉了揉眉心,眯起双眼。
“我觉得,”她道,“或许,我可以试一试。”
另一边,西南石洞。
温泊雪逃亡至此,早已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身后的扶玉如影随形。
温泊雪生性老实,几乎没怎么骂过人,今天实在忍不下去,觉得这人是真的变态。
凭借半步筑基的修为,扶玉要想追上他,其实并不难。
然而对方自始至终和他保持了一段距离,让他既能听见踏踏脚步,又不至于追得太紧,让温泊雪生出一丝希望。
如同猫抓老鼠,好整以暇欣赏他狼狈的模样,恶劣又恶心。
这里的石洞幽暗深邃,下方是个看不见底的深坑,温泊雪心中发怵,启动《人们一败涂地》。
扶玉追上来时,他正爬上一处陡峭石壁。
“原来是这样。”
扶玉笑意懒散,带了几分探究地盯着他瞧:“我还纳闷你为何能爬上外面的悬崖……原来是故意引我来这儿啊。”
他没有飞檐走壁的能力,只能站在一处平坦空地,似是觉得新奇,笑意更深:“真有趣,没了灵力,怎能毫不费力攀上那种地方?”
温泊雪谨慎和他保持着距离,一言不发。
“不要这么冷漠。”
扶玉扬唇:“不过……你不会当真以为,悬在那种地方,我就动不了你吧。”
他的笑容冰凉如水,语气悠哉,抬起右手食指。
轻轻一弹,指尖生出冷光。
寒芒如锋,化作锐利杀气——
再眨眼,已尽数朝着温泊雪攻去!
大事不妙。
温泊雪匆忙侧身,右手按住一块凸出的石块,让整具身体用力旋转,以常人无法做到的姿势避开锋芒。
谢天谢地,他曾经无数次抱怨橡皮泥小人柔若无骨、姿势古怪,到了现在,只想感激涕零。
扶玉哈哈大笑:“这是什么?鲛人一族真能做出这种动作吗?”
他俨然一副看好戏的姿态,说罢又一次抬手。
这次杀气更汹,温泊雪竭力避开其中大半,被一缕寒光划破右手。
刺痛袭来,手上的力道蓦地减轻,让整具身体随之一颤。
还不能放弃。
一定要冷静。
心脏咚咚跳个不停,他迅速扫视身边的景象,右手一晃,跳向一块悬在半空的石头。
如此一来,双脚便有了着落。
扶玉饶有兴致,笑眯眯看着他。
旋即右手一挥。
杀气密密麻麻,划破双手双脚,温泊雪咬紧牙关用力一跳,来到一块巨石后方。
“你算聪明,在这处石洞里,我的确不容易动手。”
扶玉道:“不过那并不代表,我动不了手。”
他一顿,突兀地笑了笑:“好久没见到如此有趣的身法……要不你上来,我不伤你,只要今后能为我表演些杂耍把式就行,你意下如何?”
听他的语气,根本没把妖魔当作平等的生灵来看。
在扶玉眼里,此时此刻面对着的,不过是个能供他取乐的低劣物件。
温泊雪咬紧牙关,心里暗骂一声变态。
“我数三二一,如果愿意,就从石头后面出来。”
扶玉道:“否则的话……让那块石头变成你的墓碑,这样也不错,对不对?”
石洞幽寂,一时间听不见声音。
正因如此,他的嗓音格外清晰:“三。”
必须找到一个新的落脚点。
温泊雪忍下疼痛,撩起眼皮。
左边很远的那块石头……或许能爬上去。
扶玉悠哉道:“二。”
生死就看这一瞬间。
温泊雪凝神等待他的突袭,左手做好攀岩准备。
“不出来吗?”
扶玉一笑:“那就——”
冷风飒飒作响。
男人的笑音渐渐拔高:“一!”
转瞬之际,杀气如雨纷纷而来,温泊雪一刹起身,跃向左侧石块。
对于常人而言,这无疑是个不可能的动作。
距离太远,当他的掌心触到石块一角,手上血痕迸裂,身形轻颤。
同一时间,身后的巨石轰然碎裂,发出震耳闷响。
……不对。
温泊雪双手用力,固定住身体,心口一晃。
除了石块破碎,还有另一道声音。
那是——
没留给他思考的时间,自石洞之外,再一次响起破空而来的尖啸。
是枪!
千钧一发之际,重获生途的喜悦直冲脑门,温泊雪如释重负。
石洞入口的空地上,扶玉猝然转身。
突如其来的风声势如破竹,风中毫无灵力,他本以为是某种飞刀暗器,下意识凝出灵力,抬手去挡。
却不成想,那道杀意竟破开灵力,攻向他手臂。
若不是他真正的修为已近化神,身体坚硬如石壁,定会被它所伤。
扶玉收敛笑意,恼怒回头。
空洞单调的长廊里,立着一男一女。
少年身穿血衣,眉宇间尽是杀意的余烬,眸色冷冽,沉默不语。
在他身旁的姑娘年纪轻轻,手中拿着个他从未见过的漆黑器具。
这是两个外来之人。
来者不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