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知后觉,她有点儿晕头转向。
眼前的一切都是灰扑扑雾蒙蒙,模模糊糊看不清晰。她想聆听温泊雪的话语,神智却无法凝聚,仿佛飘在天上迷了路,塞不回脑子。
糟糕。
这种感觉,很不妙。
闭眼的一刹,谢星摇居然见到一双琥珀色的眼睛。
晏寒来不知何时望了过来,眉头紧锁,薄唇抿起,很快张了口,喉结一动。
“你——”
悲报。
摇摇倒了。
她用右手撑着下巴,因醉酒没了力气,手腕一松,脑袋直直下滑。
在即将撞上桌面的瞬间,晏公子伸出左手,抓住她领口。
没错。
不是小说里经常出现的“揽她入怀”,而是像拎小鸡崽似的,一掌将她提起。
他手里的谢星摇被衣襟勒住脖子,无助扑腾两下,奈何手无缚鸡之力,挣扎无果,只能重重一咳。
怎么会这样。
月梵试探性开口:“晏公子,要不……你换个姿势?”
晏寒记来动作一顿,按住她肩头,手中加大力道向后推去,让谢星摇靠上椅背。
他动作生涩,全然不似斩妖除魔时的一气呵成,小姑娘晕晕乎乎,皱了皱眉。
“看来是醉了。”
月梵起身:“这儿太吵,不适合休息。不如你们二人先喝,我把她送去客栈,待会儿再回来。”
她说着声调扬高:“别别别,摇摇你别动,摔倒就不好了。”
温泊雪点头:“要不要我来帮忙?”
他一顿,抬眼望向晏寒来:“晏公子,你还好吗?”
在他的印象里,纵观原著全文,这位从没碰过哪怕一次酒水,再说……
此时此刻的晏公子,脸色也因酒气略显薄红。
晏寒来:“无碍。”
话虽这样说,他却觉出一瞬的恍惚。
都是头一回喝酒,他的酒量只比谢星摇好了几分,倘若再饮下更多,定会变成与她如出一辙的模样。
然而继续留在这里,免不了第二杯第三杯。
晏寒来眸光倏动,淡声开口。
“……我送她回客栈。”
温泊雪与月梵双双停下动作,显露惊讶之色。
“我不喜饮酒,留在此地并无用处。”
少年无视他们的目光:“一壶春乃是佳酿,二位好酒,不妨继续品尝。”
这样一想,的确挺有道理。
月梵暗暗思忖。
他看上去已有醉意,不会再喝太多,送摇摇回客栈之后,自己也能很快躺下歇息。
她和温泊雪尚有余力,解决这些酒酿不成问题。
[应该……没问题吧?]
温泊雪悄悄传音:[晏公子为人正派,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想想他之后干的那些事,‘正派’这个词大可不必。]
月梵揉揉太阳穴:[不过要论可靠的话,还没闹掰之前,他应该靠得住。]
晏寒来是什么人。
在《天途》里感情线全无,一心搞事业夺仙骨的反派魔头,尚未背叛主角团时,可谓说一不二、言出必行。
目前来说,也是他们的伙伴。
念及此处,她只好点头:“那就多谢晏公子了。”
晏寒来闻声垂眸,看向谢星摇。
她今日穿着一身红衣,面上亦泛了薄薄绯色,在瞥见晏寒来伸手的刹那,猛地往后一缩。
少年眸色稍沉,唇边勾出一丝嘲弄轻笑。
就这么讨厌他。
不等他开口,谢星摇飞快仰头,满目正经:“你不会,又要把我扛起来吧。”
晏寒来:?
他没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又见她鼻子皱了皱:“第一次见面你就用扛的,我又不是大米,硌得难受死了。不能换种别的方式吗?”
晏寒来想起来了。
把谢星摇带出暗渊时,他的确是将她扛在肩头。
她定然对那件事不满已久,如今趁着酒劲,把心里的话一股脑全说了出来。
不过……别的方式。
晏寒来思索一瞬,曾经匆匆瞥过的话本子逐一浮现。
当他再开口,语调仍是冷淡,却隐隐透出迟疑:“我不懂如何抱人。”
谢星摇目不转睛看着他。
半晌噗嗤一笑。
她心觉有趣,微微扬了头,自眼尾勾出一道弯弯弧度:“谁要你抱了,晏公子莫不是话本看得太多?我的意思是,背着就行。”
晏寒来:……
他无言侧目,看一眼房中另外两人。
果然在偷笑。
觉察他的眼神,月梵乖乖压下嘴角,拍一拍温泊雪胳膊。
记
于是温泊雪未尽的笑意凝在脸上。
晏寒来不会抱,背人倒是十分熟练,虽然最初略有生涩,但很快掌握了窍门,三下五除二把谢星摇负于身后。
他没做停留,与月梵温泊雪道了别,旋即离开双喜楼。
下楼梯的时候,身后那人含含糊糊嘟囔了几句,晏寒来听不懂,只当是和尚念经。
行出双喜楼,一道清风迎面而来。
春夜最是柔软,夜色昏然寂静,四处浮动着浅淡的暗香。他对美景不甚在意,一边走向意水真人订下的客栈,一边默念法诀,试图清理浑身上下的酒气。
忽然谢星摇动了动。
她被冷风一吹,似是恢复了几分意识,轻声开口:“……晏寒来?我为什么在飞?”
不对。
谢星摇定神一看,恍然大悟:“哦,是你在飞!”
晏寒来:……
他不太想和醉鬼交流沟通。
奈何他选择沉默以对,身后那人却是毫不消停,嘀嘀咕咕。
一会儿是:“晏公子,你像这样背着我飞累不累?我会不会很重呀?”
一会儿又是:“晏公子,双喜楼的味道你感觉如何?今天过得开心吗?”
最后迟迟得不到回答,干脆动一动身子:“晏公子,你为什么不说话?”
晏寒来烦死她了。
少年不耐垂眸,淡声逐一应答:“不累。双喜楼菜肴口味清淡适宜,尚可。”
谢星摇得意哼笑,小腿晃悠一下。
她身形纤瘦,背在身后不觉疲累,仿佛一个散发着热流的软团。
因着这个晃悠的动作,热流簌簌乱窜,莫名其妙地,让晏寒来呼吸一乱。
在他年纪尚小的时候,也曾把某个人背在身后。
然而那时身边充斥着太多杀戮、惊惶与血腥气,他们茫然懵懂,随时随地提心吊胆,唯恐在不知什么时候丢掉性命。
他偶尔会梦见当初的情景,每每醒来冷汗涔涔,但在此时此刻,同样的动作下,晏寒来竟隐约觉出一分安心。
长街之上灯影憧憧,月色如流水,遥遥映出静谧前路。
谢星摇乖巧而温驯,有时叽叽喳喳说个没完,也不会让人感到心烦。
……不对。
晏寒来止住胡思乱想。
她就是很烦。
夜里的幽都灯火通明,好不容易来到客栈,晏寒来松一口气。
他向掌柜要来房门钥匙,正欲上楼,被谢星摇戳了戳肩头:“晏公子,你看左边。”
又来了。
少年循声看去,右眼一跳。
客栈一楼坐着不少品尝夜宵的食客,幽都以妖闻名,食客之中,八成带了自己的灵宠灵兽。
在他们左前方的位置,一个姑娘正抱着只雪白猫咪,许是百无聊赖,用脸颊蹭了蹭猫咪后背。
很像是谢星摇会喜欢的事情。
不出所料,她又一次晃晃小腿,嗓音里带了些许期待:“晏公子,我们去之前那家灵兽铺子吧。”
她当时意犹未尽,若不是为了观看陆尚前辈的开场白,绝不会放弃满满一屋子的毛绒绒。
醉酒之人的思绪总是天马行空,其实这会儿尚未到深夜,就算前往灵兽铺子,也不算太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