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书院建于二年,面积极广,除却院落中矗立的幢幢楼阁,还占据了院落后方的那座幽寂雪山,一眼望不到尽头。
行于院中,入目是一条纤长的鹅卵石小道。道路连绵,时有分岔,旁栽种有棵棵松柏,因有灵力庇护,枝叶青翠欲滴。
顺着小道向探去,木质小楼成行成排,清一『色』白墙黑瓦,檐角凝出道道冰棱。
谢星摇好奇张望,身侧的云襄轻声笑笑:“北边是教授孩子们课业的地方,往西是住房,东侧有片结冰的湖,们常去湖边观景。”
温泊雪『摸』『摸』后脑勺:“那南方呢?”
月梵面『露』同情:“我们是南边进来的,温师兄。”
一声“师兄”被她叫得阴阳怪,谢星摇没忍住笑出声来,在温泊雪辜的视线中轻咳一下,转头看向云襄:“那次死里逃生后,你就来了朔风城?”
“没那么容易。”
想起不甚愉快的记忆,云襄皱皱鼻尖:“跳下悬崖后,我昏『迷』了整整三天。”
当年她被妖魔团团围住,『逼』退至悬崖尽头。那时的云襄没想太多,只觉得与其死在它们上,不如来个干净利落的自我了断。
没成想,明明已经步入了死局,她居然还能在暗天光的悬崖下睁开双眼。
在尝试捏自己心、咬自己腕、戳自己伤口,并终在伤口撕裂的瞬间疼出眼泪时,云襄终于不得不相信,她还活着。
她想起谢星摇赠予她的那抹碧『色』,也想起红裙少女后的传音,莫要遗忘历史原本的章法。
须弥教大祭司,一向是个聪明的姑娘。
“醒来以后,我在崖底生活了一段时日,等伤口恢复,才启程往朔风城。”
云襄言语简略,温声笑笑:“我运不错,很快找到一份事做,在这里安定下来。”
她的语云淡风轻,实则报喜不报忧,将这段经历省略了许多。
碧流石虽能护住重要的心脉,助她逃必死之劫,然而除了心脉上的致命一击,云襄身体的其余部分,同样遍布重伤。
腹腔,四肢,五脏六腑,甚至识海。
自活下来的那一刻起,她便斩断了和之身份的所有关系。让历史如常运转,大祭司云襄必然死于决战之中,而她,将成另一个截然不同的普通人。
于是没有支援,没有后路,哪怕走投路,也找不到任何人求救。
云襄拖着满身重伤,在崖底生活了不知多少天。
刚开始的时候是痛苦,她被疼得没法动弹,只能独自坐在一处角落,用所剩几的灵力加快伤口愈合。
由于识海也受了伤,每日每夜都得昏昏沉沉,绝大多数时间,全是在昏睡里度。
后来伤口渐渐愈合,云襄却仍然很容易睡着。
日子一天天去,她用了整整上百年,才终于将残损的身体调养大半,不再整日昏昏欲睡。
那场劫杀魔君的决战被描写得比惨烈,谢星摇听她笑着说出往事,心中了然、澄明如镜。
受了将死的伤,又孑然一身依靠,日子怎么可能得轻松舒坦。云襄之所以匆匆略不提,是了不让们担心。
云襄道:“后来我攒了些钱,就把这地方买下来了。”
温泊雪身当之愧的氛活跃组,闻言积极接话:“什么想到要办一所书院?”
“你们应该也感觉到了,北州很『乱』。”
云襄同对视一瞬:“这里的人们活得随『性』恣意、处处风流,奈何其中有不少贫苦人家,连生计都要发愁。如此一来,被随意丢弃的小孩也就越来越多。”
温泊雪眨眨眼,听她继续道:“我曾经是个孤儿,幸有师父收留,才不至于『露』宿街头。其实初的时候,我只收养了一个时常在门边徘徊乞讨的小姑娘,没想到后来孩子越来越多——”
云襄奈笑笑:“就变成这样了。”
三百年去,她的相貌与当初并差,眉宇之间青涩褪去,由豁达的温柔取而代之。许是因时常同孩子们待在一起,当云襄抬眸,眼中仍能瞧出几分澄亮明光。
“多亏有你们救我一命。如今我生活在朔风城,同这群孩子们住在一起——”
云襄仰头,吸一口清冷冽的空,嘴角扬开小小的弧:“我很开心。”
虽然比不上须弥大祭司的地位尊贵、万人朝拜,但抛开身份带来的重重枷锁,云襄,她不后悔这样生活。
月梵静静听她说完,如释重负轻敛眉心,轻声道:“你之所以来朔风城定居,是了——”
萧萧雪风,立于松树下的白裙姑娘悠悠转身。
细碎的日光融在她眼底,云襄咧嘴一笑,眸底微光攒动,好似跃动的雀鸟:“因你们一定会来呀。咱们什么时候吃火锅?”
韩啸行与意水真人抵达朔风城,已到傍晚时分。
今日天晴朗,奈何北方昼短夜长,明明还没到入夜的时候,天『色』就已逐渐暗淡下来,任由漆黑泼墨浸染整片天穹。
山与云与水与房屋,天地上下皆是一白,韩啸行收好御空飞行的法器,朝四下侧目张望。
铺天盖地的雪白里,谢星摇身上的红裙格外引人注意。
“师父、大师兄!”
她站在一棵挂满红绳的葱茏大树下,瞧见们二人身影,兴冲冲挥舞右:“这里这里!”
她旁边的温泊雪一身淡白,几乎融进白茫茫的背景『色』,见到二人微微颔首,拘谨有礼:“师父、大师兄。”
月梵与晏寒来立于树后,也『色』致意。
“不愧是我的得意乖徒,即便置身北州,也不忘惦念师父师兄,邀我们二人来共赏雪景。”
意水真人活像个活蹦『乱』跳的小头,瞟一眼树后牌匾:“凌雪书院……这是我们的住处?”
谢星摇拉身侧姑娘的袖口:“是云襄建成的书院。”
云襄腼腆的『性』子不变,一本经向个陌生人问好。
邀请师父师兄来朔风城做客时,谢星摇已在传讯符里讲述了事情大致的因后果。
意水真人对云襄很是好奇,终于见到本尊,当即弯眼笑道:“我听摇摇说起你,很不容易。我们接下来是——?”
“知道师父想看雪,我们特意找了个好去处。”
谢星摇上几步,与韩啸行不动声『色』交换一个视线:“赏景的时候,不妨配上一些小食。”
“底料准备好了。”
韩啸行点头示意:“你要的鸳鸯锅,外加各种鲜食材。”
月梵表面维持着仙门圣女的高洁风度,矜持站在毫不起眼的角落,实则疯狂传音入密,哐哐撞大墙:“我我我!还有我要的『毛』肚!”
温泊雪又给自己加了道定身咒,竭力压下上扬的嘴角,同样用神识接话:“流沙点心,卤鸡爪,嘿嘿,嘿嘿嘿。”
谢星摇:“不要顶着高岭之花的脸,却在心里发出这种笑声啊你们!”
云襄们选定的地方,是雪山脚下一间小小院落。
院落临山,抬眼便是一片苍茫壮阔的盛大雪景,院中有个椭圆池塘,已被尽数冰封,凝出厚重寒霜。
几树寒梅傲然而立,枝头堆满簇簇雪团,乍一看去憨态可掬,被风轻轻吹,花瓣与雪团一并下落,织出雾一般的朦胧大网。
如今天『色』渐暗,门边挂了个圆滚滚的小灯笼。烛火轻摇,映衬出天边一缕遥遥月『色』,雪堆亦被染澄黄,透出淡淡暖意。
直至炉火燃起,院中更添温暖热度。
“谢师妹嘱托鸳鸯锅,我便选用了这种汤底。”
汤汁以鼎装盛,鼎下火苗旺,鼎中汤底烧开沸腾,咕噜噜冒着热。
晏寒来睨向身的浅『色』汤锅,听闻“谢师妹”三字,静默抿唇。
她居然记得那句“少辣”。
“这边的鸡汤菌菇锅口味偏淡,由鸡肉、枸杞和各类蘑菇熬制多时,吃起来绝不会索然味。”
韩啸行耐心介绍:“另一边的辣锅用了牛骨,算是中辣程度,如果觉得味道不够,大可蘸一蘸染杯。”
古代将调味品统称“染”,口中的“染杯”,类似于调味碟。
谢星摇被馋得迫不及待,搓搓冰凉心,用力呼吸一口浓香热。
边锅底都被熬制得足入味,白烟徐徐,杂糅了菌菇鲜香、牛骨醇香与浓郁辣香,在天寒地冻的环境里,能让整个身子都之一振、浑然复苏。
吃火锅就应该热热闹闹,一群人聚在一起,空顿时不再显得那样冷冽。她夹起一块『毛』肚,满心期待放入辣锅。
『毛』肚只需烫几秒就能捞出,被筷子轻轻夹住,溢开满满当当热辣滚烫的红油。
放入口中,舌尖能感受到表皮清晰分明的点点颗粒,牛骨汤汁裹着嫩肉,牙齿咬下,辣而不燥的浓郁香倏然散开,『毛』肚本身则是脆爽鲜嫩,口感绝佳。
谢星摇双合:“好吃,幸福,脆得好像能听见嘎吱嘎吱。”
月梵看得蠢蠢欲动,没忘了时刻保持矜持雅致,扬唇笑笑,夹起一块麻辣牛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