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水模糊视线,他嗅见血的气味:“我为你奔波几十年,为你寻遍世间名医,为你受过那么多苦……我从未对不起你,为什么?你分明也爱我。”
白妙言静静看着他。
她爱他吗?答案应该是肯定的。
年少的心动,是能够贯穿一生的悸动,那些羞怯的、暗自欢喜的记忆,仿佛发生在昨天。
可这么多年过去,当她久违获得清醒,与江承宇对视时,眼前却出现许许多多其他的人。
身形魁梧的男人不怒自威,觉察她的存在,扭头勾勾嘴角,笑得笨拙又温柔;两个小姑娘陪她站在窗前,拿手托着腮帮,看雨点一滴一滴从屋檐落下。
还有一张张平凡朴实的脸孔,一些笑声,一条通往家门的白玉阶,那么长,也那么远。
长刀发出铮然嗡鸣,当诛邪离开江承宇身体,鲜血四溅。
然后是毫不犹豫的第二刀。
“许多话本子里,若想让男主人公受苦,要么安排女主角身死殒命,要么就是女主角被伤得太深,从此对他爱搭不理。”
不久前的心魔里,谢星摇曾对她道:“可是体现一个人的价值,为什么要通过令她受伤、惹旁人心痛的方式?”
在这世上,爱情多么虚无缥缈,从不会成为某个人的全部。
在成为他人的妻子之前,她首先是白妙言。
“妙言,你定是受了他们的蛊惑。”
江承宇竭力出声,语句破碎,字字带血:“你看看我,想想我为你做过的事。我爱你啊!吃食、家宅、漂亮的衣裳、不舍昼夜的陪伴……这些我不是都给你了吗?”
白妙言讥讽一笑:“爱我?”
她眼眶绯红,笑声却愈冷:“记不清往事、分辨不了善恶,被媚术蛊惑心智,日日夜夜攀附于你身旁……那当真是我吗?”
青年语塞,如被重重一击。
他们心知肚明,那不过是朵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乖巧菟丝花。
江承宇想娶的,自始至终只是个执念罢了。
也正是此刻,江承宇无比真切地感受到,白妙言……是真的想要杀了他。
她看他的眼神,让他想起白家尚未覆灭的时候。
那时的她风光无限,活得肆意潇洒,每当江承宇遥遥凝望她的背影,都会不由自主去想:凭她的天赋,倘若某天比他更强,那该怎么办?
白妙言会遇见更多更好的人,拥有更为广阔的人生,而他,只会被一天天落下。
绝对不能变成那样。
为什么,他明明已经做了那么多,模糊她的记忆、折断她的羽翼、将她的一切摧毁殆尽……
他精心饲养的鸟雀,为什么会成为刺向他的刀?
恐惧宛如无形之手,迫使他咳出一口鲜血,狼狈摔倒在地、后退几步:“求、求你——”
“废物。”
白妙言却只笑笑:“当年的白家人……可从未有过一句求饶。”
什么才是复仇。
江承宇利用她辜负她,那便让他由此得来的一切全盘落空;将她做成满足欲望的偶人,那便斩断这妄想,凌驾于他之上。
碾碎他,重创他,令他变得一文不值、悔不当初,最终陷入地狱业火之中,永无东山再起的可能。
一滴泪珠落下,湮灭于滚烫杀意之中。
白妙言垂眸,任凭长刀没入他心口,愈深,愈重。
倘若恨意需得用爱来偿还,他们之中必定会有一人丢掉性命。
死去的那人,为什么不能是他呢。
须臾,势起。
乱世邪妄生,自有我辈横刀。
白氏刀术,第一式。
——斩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