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玄鼋,正是万年前居住于永泽城水潭中的那只老鼋精,名叫元涅,不知多少岁寿,与城中居民关系甚好。
据说它的背甲曾得过大道之力,能预测天命。
那句“城陷”的谶语,最早就是出现在他的甲壳上。
当年君跟着朔回一起到永泽城定居后,魔性未消,闲着无聊时常在城中找人“赊账”和捣乱。
最常干的事之一就是偷抓元涅的同族小辈刻字,被元涅几次投诉到朔回那里。
朔回不得不交代君收敛一点,一个月最多只能偷抓一只小鼋,别让元涅发现了。
君对朔回的话一向是言听计从,唯独对元涅的称呼一直都改不了,理由也很充分,“明明长得都一样嘛。”
差点没把元涅气出个好歹。
没想到万年过去,君倏一开口,还是那么精准地踩中元涅的雷点。
诸长泱一时好笑,心情倒是轻松了一些,捏了捏旁边的手心:“别气它。”
君倏从善如流:“哦。”
元涅听到诸长泱的声音,眼皮又鼓了鼓,语气一下激动起来:“可是朔、朔回君来了?”
诸长泱在它旁边蹲下:“是我,元先生。”
“咳、咳咳——”元涅咳了两声,一只前肢缓缓动了动,“朔回君,你终于回、回来了……”
“是啊。”诸长泱喟然一笑,“我终于回来了。”
应霜泽在旁边听到一人一鼋的对话,心中越发诧异,恍然意识到了什么,但一时间还不敢相信。
“太好、真是太好了。”元涅连道两声,那只前肢往声音的方向探了探,“我总算、总算等到了你……”
探到一半,却又停了下来,“咳、咳咳——”
诸长泱才注意到它声音很是虚弱,眼皮也一直没有睁开,那前肢动作迟缓,分明是没有力气了。
他心头一紧,赶紧握住玄鼋的爪子:“元先生,你怎么样了?”
应霜泽眉峰微凝,叹道:“它年纪太大了。”
人族不容易分辨水底生物的岁寿,鲛人族却看得分明。
这玄鼋甲壳粗糙,纹路斑驳,早没有了正常的光泽,而四肢皮肤皲裂,指甲灰白不平。
气息更是虚弱到了极点。
种种迹象,都是大限将至的预示。
“唉,是老了啊。”元涅撑着嗓子问,“这是过去多少年了?”
“一万年了。”诸长泱忙给它注入一道气息,鼻尖发酸,“抱歉,是我来晚了。”
“竟然这么久、久了。”元涅有些唏嘘,又有些庆幸,“不要紧的……”
想要摇头,脖颈却已沉重得根本无法摆动,只道,“能赶上见你最后一面,就足、足够了。”
边说边颤颤巍巍地将另一只前爪缩回壳中,用力地往外推着什么,“你当年托付给我的东西,我都好、好好地留着……”
好一会,两个小物件从壳中滚了出来。
三人低头看去,却是两只小小的木头板凳。
板凳有四条小短腿,一边装着个刻着三角耳朵和圆眼睛的木头脑袋。
乍眼一看,就好似小狗一般。
正是当年朔回炼制的那两只板凳狗,但眼前的板凳狗也一动不动的,显然和这座城市一样,陷入了沉睡。
“它们竟然还在。”君倏既惊讶又欣喜,伸手拿起其中一只板凳,语气中多了几分感激,“谢谢……”
元涅却“啊”了一声:“不是这个,是、是……诶,我放在哪里来着?”
它将四肢都缩回壳中一阵摸索,“朔回君,你等我找、找一找……”
可是它实在太老了。
只是这样简单的动作,就足以耗尽它最后一丝力气。
“元先生,你先别动!”诸长泱赶紧想要阻止,但一触到它的脖颈,才发现它浑身肢体已经僵掉,根本动不了了。
另两人也发现它的气息已然静止,俱是一愣。
“老王八!”君倏忙点住它的额心,注入一道修为,“你快醒醒!”
可又哪里还有作用。
一万年的岁月,对于凡世间任何物种来说,都是极为漫长的。
即使是得过大道之力的鼋精,能撑到这一刻,也是十分的不易,但偏偏,还是差了一步。
浮在上空的珍珠察觉到老鼋大限,登时大急,猛地向下扑过来,宽大的背甲带起一阵巨浪,“吱吱——”
“唉,小心!”应霜泽对水流最为敏锐,赶紧施出一诀,好险化去浪潮。
珍珠冲到老鼋旁边,身体倾斜,用一侧的甲壳边缘去拨老鼋,奋力地想让它再动起来,“吱吱——吱吱——”
凄怆的悲鸣声令直播间为之动容:
【啊啊啊,怎么会这样,我要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