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昀觉得在毕业典礼的时候,不邀请自己的朋友非常伤人。所以她试图和查尔斯一起分享这份快乐,斯塔比尼斯可以理解。
但他认为查尔斯如果足够理智,就应该做出感谢,然后拒绝才是。
可是他没有。
事已至此,他也只能尽力的将可能造成的负面影响,降低到最少——他在墨昀之前邀请他,尽力不会让她跟他在外人眼中绑在一起。他借给他自己年少时的礼服,教导他礼仪……
只希望在法师之中,他能不被发现异类的身份。不会受到排挤,不会受到斥责,不会受到伤害——
但现在看来,果然还是太过勉强了。
……不过,这是错误吗?斯塔比尼斯突然感觉到了不对。
查尔斯明知道在法师宴会上可能会受到冷遇和排挤,但他仍然心有向往,无法拒绝。
这是查尔斯的错吗?
向往美好的生活,憧憬奇幻的存在,又算什么错?
斯塔比尼斯自己思考着问题,突然把自己给弄糊涂了——既然如此的话,那么错误到底在哪里呢?
“查尔斯的舞跳得怎么样?”他突然问道。
“还不错。”芙妮雅有些疑惑他怎么突然这么问,下意识的便实话实说道,“不过看得出来,他没有多少实战的经验,还有点僵硬。”
“……我教他和桃乐丝跳舞的时候,他学的很认真。”斯塔比尼斯安静道:“他很聪明,扇语比桃乐丝记得更快。”
芙妮雅皱起了眉头,“你想说明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有些想不明白。如果一个人莽撞的闯入宴会,既不懂礼仪,也不守规则,我认为他首先没有给予别人尊重,所以理应被人请走。但查尔斯,他努力的牢记游戏规则,学会了所有应有的礼仪,充分尊重了参与宴会的其他所有人,但为什么却没有人给予他应有的尊重?还是说,即非贵族,也非法师的人,踏入此地,就已经是错误?”
“我是为了他好。”芙妮雅察觉到了某种无法弥合的分歧开始诞生,“若是生出多余的虚荣心和向往,对于平民来说并不是好事。他将会煎熬挣扎于自己低微的出身,却因为无法改变,感到更多的痛苦。”
“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们的逻辑是——平民几乎没有上升的渠道,所以他们最好麻木认命的过完一辈子,贵族不会被冒犯,他们也不会感到憋屈,只要双方都认为这是理所当然,世界就相安无事——若是你想要过上更好的生活,那就是逾越和虚荣,理应被惩罚,因为贵族绝不会容忍平民往上爬,以至于有一天和自己平起平坐?”斯塔比尼斯顿了顿:“……你觉得查尔斯出身低微?”
美丽的女人理所当然的扬眉道:“他的父亲是个裁缝,母亲是个厨娘。”
于是斯塔比尼斯就此停住了舞步。
“可是我并不认为,裁缝和厨娘,就是低贱。”
他终于想明白了。
错的是他自己。
他之前也跟芙妮雅一样,觉得查尔斯的出身不足以跟在桃乐丝的身边。芙妮雅说了出来,他没有。他觉得自己在帮助查尔斯,事实上,他的心里从未用赞同的眼光注视过他。
查尔斯想要参加桃乐丝的毕业典礼。但他也很清楚,也许自己会给桃乐丝带来麻烦,所以斯塔比尼斯邀请他的时候,他应该清楚这位法师的意思,并且接受了这种对于桃乐丝的保护。
但成为朋友,原本就只有想不想,而没有能不能。
想通了这点之后,斯塔比尼斯忍不住微微扬起了唇角。
不过,当他转身想要去寻找查尔斯和桃乐丝的去向时,却发现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舞池。
桃乐丝和查尔斯在烛光的照耀下离开了礼堂,朝着一片空地走去。一路上晚风习习,倒也凉爽怡人。而道路两旁悬浮着法术造成的光球照明,却还是有些昏暗。
他们漫步在星空之下,安静的相互陪伴了良久,查尔斯才低声的先开口道:“你就这么陪我出来没有关系吗?法师的毕业典礼,你应该要多呆一会儿才好吧?”
“嗯……我对毕业典礼没什么特殊的兴趣和执念……反正拿到毕业证就好了。而且,比起那些根本都不知道名字的人,我其实更想就和你,师兄三个人庆祝就够了。”说到这里,墨昀沉默了一下,“所以如果查尔斯不开心的话,那我们就不回去了。”
“……我是不是坏了你的兴致?”
“没有啊。其实那个毕业典礼除了装饰的的确很美之外,很无聊啊。我就只能跳舞,没什么意思。”
查尔斯这才露出了些许的笑意,“我也觉得……跟我想象中的不大一样。”
墨昀好奇道:“查尔斯以为是什么样子的?”
“嗯……大概以为会是一群法师相互释放法术庆祝吧?火系的跳火圈,水系的做冰雕,土系的捏泥人……之类的?”
跳火圈这个想象让墨昀笑弯了眼睛,而看着她的笑颜,查尔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忍不住的问道:“桃乐丝,你会觉得我的母亲是厨娘,父亲是裁缝,很低微吗?”
然而那个少女,却露出了极为困惑的神色来,“为什么?厨师和裁缝很厉害啊?有一门手艺不是很棒的事情吗?”
“那么,你会觉得我很没用吗?”
“你做的饭很好吃,你的人也很好,还会做衣服——我觉得你很厉害啊!为什么会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