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襄回到寝宫后不久,毗沙摩便找了过来。
他的外形定格在了他最为满意的青年时期,正是最为年富力强的二十五岁。但比寻常的二十多岁,显得更加沉稳端重。
如今的他一袭紫色的丝绸长袍,火红的发辫间、脖颈、手臂、手腕、腰间、脚踝处,皆饰以明亮辉煌的华丽金饰和玛瑙宝石。
就像是火焰与阳光,交相辉映。
他本就眉目俊美,多年来的掌权生涯,更是让他的神态间多出了许多不可轻慢的尊贵与高傲。
只看他如今光鲜亮丽的样子,任谁都会以为,他定然是天潢贵胄,自出生起,便是高高在上。谁又能想到,他会有一段那般不堪的过去?
玉襄觉得他那么厌恨月神与婆罗,除了神权天然的与王权相冲外,恐怕还因为,他们两人曾见证过他刚到这里,狼狈苟且的模样。
“师尊。”不过他称呼她的时候,依然很是尊敬,多年来的相伴,甚至让他在语气中,不自觉的流露出了几分柔和与亲昵。“你回来了。”
“你就这么着急吗?”玉襄却知道,他并不是单纯地来见自己。
——几十年前,毗沙摩就渐渐的生出了,铲除日月双神的念头。
也许是作为君王,他无法忍受神明的存在凌驾于自己之上;也许是觉得,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两位知道他底细的神祇会嘲弄不屑的把他看做一只小丑;也许是觉得,他已入修行之道,那么所谓的神祇,也不过只是比他稍微强大了些许的前辈,他总有能赶上去的一天,所以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也许是……
理由有千种万种,但结果都是一样的。
在现实世界里,月神和日神,恐怕也只有两个下场——要么被毗沙摩所除,要么可能,成为了他的臣属,说不定,便是魔教的几位护法之一。
可是,考虑到毗沙摩那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性格,玉襄觉得,也许死了的可能性更大。
而这里,是幻境。
在幻境中,她与虚幻的月神,日神,成了朋友。她曾真心实意,情真意切的把它当做了真实。
可它不是。
她越是把这幻境中的某些事情当作真实,就越是为自己设置障碍。
纠结伏凌的感情也是,想要“拯救”毗沙摩也是……她陪伴着他,就好像真的能改变他的命运一样。
那都是假的。
所以她默许了毗沙摩野心的增长,而她将从月神与日神那里学到的法术,都毫无藏私的教给了他——因为他幻境中出现的法术,本就是他所会的,并未有什么保留的必要,反而会让本就敏感的毗沙摩更加心生隔阂。
因此,如今毗沙摩一直都觉得她是站在他这一边的。
所以她说“时机未到”,他便一直耐着性子等待。
只是等了这么久,耐心再好,大约也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师尊,我只是担心你。”毗沙摩像是没有听出她的弦外之意,他温柔的凝注着她,神色关切道:“你每次与……双神切磋,总是会受些伤。虽然近些日子,赢的次数渐渐多了起来,但……”
玉襄不想听他这些敷衍之词,她叹了口气,“已经可以了。”
她知道他在试探,她是否已经从双神那里学完了所有该学完的一切。也就是在问她——是否时机已到。
她垂下眼眸,轻声道:“我要闭关了。”
这是她与毗沙摩心照不宣的约定——她不会阻止毗沙摩,但也不会出手。
她会闭关,然后默默等待,出关后,改换新颜的天地。
终于得到了这句话,毗沙摩弯起了眉眼,那好看的容颜甚至褪去了阴郁,显得那么风光霁月。
他看起来真心实意的祝愿道:“出关后,师尊的修为必定更进一步。”
见状,玉襄忍不住道:“毗沙摩……”
“是?”
“……你不是非要这么做的。”
听出了她语气中的不赞同,毗沙摩脸上的笑容微微减弱了,他看着她,语气有些转冷:“……难不成,师尊这个时候要反悔了?”
玉襄没介意他翻脸如翻书的态度,她朝着他迈近一步,直到站定在他面前。
她的视线,仔细的描摹过他的眉眼轮廓,透过那冰冷愤懑的神态,望见了他眼瞳深处的倔强和执拗,“不是为了别人。是为了你。”
“毗沙摩,你想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要成为一代英主。”毗沙摩毫不示弱的与她对视,“千秋万代,开疆扩土,凡我目之所至,我都要划入麾下。”
玉襄伸出手指,抵在他的胸口,像是想要代他叩问他自己的心。